第7章
假跪真棋,老祖睁眼
清晨的青阳城,薄雾未散。
凌家议事厅内,檀香袅袅,却压不住满室凝滞的死寂。
十二位族老围坐一圈,脸色阴晴不定,目光不时瞟向厅门——那扇门后,是他们议论了一整夜的名字:凌霄。
昨日那一幕仍在众人脑海中回荡。
赵无极,堂堂玄气境五重的赵家少主,当街被一指断树、掌力跪地,如同蝼蚁般伏首认辱。
而动手之人,竟是那个经脉尽废、三年内必死的凌家弃子!
“疯了……全疯了!”大长老拄着拐杖,声音发颤,“玄阴宗已派人传话,三日内若不交出北岭祖矿的勘测图,便要派执法使亲临问罪!我们凌家不过区区小族,如何扛得住一个宗门的怒火?”
二长老低声道:“不如……暂且退让?等风头过去,再徐图后计。”
话音刚落,厅外忽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却又像刀锋划过冰面:
“好啊,那就交。”
众人猛地抬头,只见凌霄缓步而入。
他一身黑袍整洁如新,衣角未染尘灰,眉宇间不见半分颓势,反倒透着一股说不出的从容与散漫。
阳光自廊下斜照进来,映得他轮廓分明,唇角微扬,仿佛昨夜雷霆万钧、震慑全城的不是他,而是另一个人。
他径直走到主位前,竟双膝一曲,单膝跪地。
全场哗然!
小蛮躲在议事厅侧廊的柱后,指尖掐进掌心,眼眶瞬间红了。
她看着少爷跪下的背影,心头如针扎一般疼——少爷,你怎能跪?
他们打你、辱你、断你经脉,你现在却要低头求饶吗?
可陈九刀站在武堂门口,眯起眼睛,瞳孔骤缩。
不对劲。
这跪姿太假了。
膝盖看似落下,实则悬着三分力,重心稳稳压在前脚掌,腰脊挺直如剑,分明是蓄势待发的姿态。
这不是屈服,是演戏——一场给蠢人看的大戏!
凌霄双手捧起一枚玉简,递向前方,声音平静:“这是我昨夜整理的地脉分布图,北岭七处矿脉、三条隐灵脉,皆已标注清晰。请诸位族老过目。”
大长老接过玉简,神识一扫,整个人猛然一震:“这……这怎么可能?连我们凌家秘藏的古图都未曾记载如此详尽!你从何而来?”
“我从不曾浪费时间。”凌霄淡淡道,“三年废体,正好让我看清了许多事——比如,谁在暗中勾结外敌,盗采祖矿;比如,谁以为我不死,凌家就永无翻身之日。”
他缓缓抬头,目光如电,扫过一张张惊疑不定的脸。
“所以我愿退让。”他轻笑一声,语气柔和得近乎温顺,“只为家族安宁,不伤无辜。但请记住——”
话音陡然转冷,如霜刃出鞘。
“是我让的,不是他们抢的。”
厅内死寂。
有人冷汗涔涔,有人眼神闪躲,更有几位年轻子弟眼中燃起炽热光芒。
他们终于明白,这一跪,不是屈辱,而是宣告。
凌霄不是回来求生的。
他是回来夺权的。
就在这时,一道微不可察的波动自府邸深处传来——那是密室方向。
凌震天睁开了眼。
八百年来第一次,他在这具少年残躯之上,感受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那是一种凌驾于万剑之上的帝威,虽淡如烟,却锋不可挡。
“是他……真的是他?”老者枯手紧握蒲团,声音颤抖,“我凌家血脉凋零八百载,难道……真有剑帝归来?”
他想冲出去相认,却被体内封印的重伤死死压制。
只能以残存神识,遥遥锁定那道身影。
而凌霄似有所感,跪姿未动,嘴角却微微一勾。
但他不说破。
帝王低头,从不因怯懦,只因时机未到。
片刻后,他起身,拂袖转身,走得干脆利落,仿佛刚才那一跪,不过是随手拂去肩上落叶。
没人注意到,他离开时,右手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腰间的旧佩剑——那剑早已无锋,却在他掌心留下一道浅浅血痕。
血珠滴落石阶,无声渗入地缝。
像是某种古老的契约,正在苏醒。
日头渐高,凌府恢复表面平静。
但风暴的种子,已在沉默中埋下。
当夜,万籁俱寂。
凌霄独自走出府门,踏着月色,走向后山禁地。
那里有一座荒废多年的寒潭洞窟,传闻曾是初代家主闭关之所,后因凶煞之气弥漫,被列为禁地。
他一步步走入幽深林间,脚步轻缓,却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天地节拍之上。
直至洞口前,他停下。
风停,叶落,虫鸣骤止。
下一瞬,黑暗中一道苍老身影凭空浮现,枯瘦手掌无声无息抵住他胸口,磅礴神识如潮水般轰然侵入其识海!
“说——”沙哑如锈铁摩擦的声音,在寂静山林中炸响,
“你到底是谁?!”深夜,万籁俱寂,唯有山风穿林而过,发出呜咽般的低鸣。
后山禁地深处,寒潭洞窟如巨兽之口,幽深漆黑,传说中连灵海境强者都不敢轻易涉足。
可今夜,一道身影却踏月而来,步伐不疾不徐,仿佛不是走向凶煞之地,而是归家。
凌霄立于洞口,衣袍轻扬,眸光微敛。
他早知有人在等他——自方才那一跪起,自他动用“归元吐纳法”调息气血的刹那,便有一道隐晦神念锁定了他。
那不是寻常探查,而是带着血脉共鸣与古老誓约的溯源之力。
果然。
黑暗中骤然裂开一道缝隙,枯瘦身影凭空浮现,宛如鬼魅!
一只布满老茧的手掌无声无息抵上他胸口,磅礴神识如天河倒灌,轰然冲入识海!
“说——”沙哑如锈铁摩擦的声音撕破夜色,带着八百年积压的愤怒、怀疑与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
“你到底是谁?!为何会使出当年剑帝独有的‘归元吐纳法’?!此法早已随万古剑域湮灭于神劫之中,岂是你这区区废体少年所能触及?!”
是凌震天!
这位凌家老祖,曾为护族人硬抗宗门执法使一击,重伤闭关八百余日,早已被世人遗忘。
可此刻,他双目赤红,筋脉暴起,竟以残损之躯强行破封而出,只为亲自验证一个不可能的梦。
然而,面对这足以撕碎普通灵海境修士神魂的冲击,凌霄竟不闪不避,任由那股浩瀚神识长驱直入。
他甚至轻轻闭上了眼。
识海深处,波澜不惊。
直到那道探查之力触碰到最核心处——一尊盘踞于虚无之中的古老剑影。
它通体漆黑,似由亿万剑意凝成,剑尖朝下,仿佛镇压着整个轮回。
剑身之上,铭刻着无人能解的符文:“万道归一,唯我执柄。”
轰!!!
刹那间,凌震天如遭九天神雷贯顶,整个人猛地一颤,神识瞬间被弹出体外,踉跄后退三步,嘴角溢血!
但他顾不上伤势,死死盯着凌霄,瞳孔剧烈收缩,呼吸紊乱,老泪纵横:“……是你……真的是你!!”
声音哽咽,近乎嘶吼。
“八百年了……我凌家血脉凋零至此,先祖坟茔蒙尘,族人卑微苟活……我以为……我以为你们都死了啊!!”
他双膝一软,竟当场跪地,重重叩首,额头撞击青石,发出沉闷响声。
“老奴凌震天,守陵八百载,今日终见主人归位!请受老奴一拜!!”
这一拜,不只是对血脉的忠诚。
更是对那个曾在诸天万界留下“一剑断星河”传说的万古剑帝的臣服!
风止,叶落,天地仿佛也为之静默。
凌霄静静看着眼前白发苍苍的老者,眼中并无太多波澜。
前世他是君临天下的剑帝,这一世,他不需要任何人跪拜。
他伸手,轻轻扶起凌震天,动作缓慢却坚定。
“我不是来认亲的。”他声音低沉,如夜潮拍岸,“我是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四字落下,空气仿佛凝固。
“你不该出现在这里。”凌震天喘息未定,仍强撑着提醒,“玄阴宗耳目遍布全城,若他们得知你还未死,必会立刻派出真正的强者——说不定连护法级人物都会降临!你如今肉身残破,纵有通天手段也难敌……”
“所以,才要让他们以为我怕了。”凌霄打断他,唇角忽然勾起一抹冷笑,懒散中透着凛冽杀机。
“明日,就让全城都知道——凌家少主‘惧敌求和’,主动献出北岭矿图,乞求玄阴宗宽恕。”
凌震天一怔,随即眼中精光暴涨!
他何等人物?
灵海巅峰,执掌家族数百年,岂会听不懂这背后藏着的算计?
这不是退让。
这是诱敌深入!
对方越是觉得你弱,越会轻敌冒进;越觉得你已低头,就越敢肆无忌惮地踏入陷阱!
“妙!”他猛然大笑,笑声震动山林,惊起群鸟纷飞,“好一个扮猪吃虎!好一个以退为进!霄儿……不,主人,您这一局,是要把整个玄阴宗的贪婪,全都引到青阳城来啊!”
凌霄负手而立,仰望夜空。
一轮冷月高悬,映照他眉宇间的锋芒。
“三天后,他们会派更强的人来。”他淡淡道,“届时,我要让他们亲眼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剑道至尊。”
话音未落,远方天际忽有破空之声划过!
一道狼狈身影驾驭残破符舟,自百里之外狂飙而来,披头散发,满脸泪痕,正是早已逃离青阳城的萧婉儿!
她跪伏舟首,嘶声力竭:“宗门速发执法队!凌霄已觉醒禁忌之力,疑似掌握上古典籍《万骨归藏诀》,恐成大患!再不出手,悔之晚矣!!”
消息如雷霆炸响,传遍玄阴宗山门。
刹那间,钟声九响,云台升旗,三大护法齐出,战令即刻下达!
风雨将至,杀机已动。
而这一切,尽在凌霄预料之中。
他转身离去,背影融入夜色,仿佛从未出现。
只留下一句轻语,在风中飘散:
“棋子,已经落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