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暗流涌,残经现
夜幕低垂,残月如钩,冷光斜洒在凌府那早已斑驳的屋檐上。
风穿堂过,吹得廊下纸灯笼晃了晃,发出吱呀轻响。
破屋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一张粗木桌前的身影。
凌霄斜倚在旧椅上,衣襟微敞,眉宇间懒散未褪,仿佛今日演武场上那一场惊心动魄的对峙从未发生。
可若细看,便会发现他指尖正轻轻敲击桌面,节奏沉稳、精准到毫厘——竟与《青阳锻体诀》简化后的呼吸频率完全一致。
小蛮跪坐在地,手中布巾沾水,默默擦拭着地面干涸的血迹。
那是白天比斗时留下的,属于凌霄的血。
她咬着唇,眼底泛红,终是忍不住低声问道:“少爷……您真要把祖矿给他们吗?”
话音落下,屋内一片寂静,唯有窗外虫鸣断续。
凌霄缓缓睁开眼,眸中无波,却似藏星河翻涌。
他轻笑一声,声音低哑而漫不经心:“你说呢?一头狼要抢你的骨头,你是立刻扔掉,还是……把毒抹在骨头上?”
小蛮怔住,手顿在半空。
她不懂什么权谋算计,也不知江湖险恶,但她跟了凌霄十年,从他七岁被废经脉起,便亲眼看着这个少年如何在族人冷眼、外人欺辱中一步步挺直脊梁。
她知道,少爷从不低头,更不会屈服。
可今晚这话说得蹊跷……有毒?
她心头一颤,还没来得及细想,只见凌霄已起身踱步至墙边。
他抬手一掀,一块腐朽木板应声脱落,露出后方一道隐蔽的地窖入口。
黑黢黢的洞口像一张沉默的嘴,吞噬着光线。
“祖矿之下,埋着我凌家先祖留下的‘地脉残经’。”凌霄低声说道,语气平静,却字字如刃,“记载着如何引动灵脉共鸣、催生玄晶母矿之法。萧家不知其详,只当是普通矿脉,可赵无极今日出手狠辣,招招锁脉断根,分明不是为了废我那么简单。”
小蛮听得心头一紧:“那……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凌霄没回答,而是迈步走入地窖。
潮湿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石阶上爬满青苔。
他脚步极稳,每一步都踏在记忆的节点上——前世他曾见过此经残卷,乃上古“聚灵宗”遗物,本不该出现在这等边陲小城。
聚灵宗早已覆灭万年,其秘法更是湮灭于历史尘埃,为何会流落至此?
除非……有人刻意埋藏。
他指尖划过布满灰尘的石壁,忽然一顿。
一道极细微的刻痕映入眼帘——浅淡几笔,几乎与石纹融为一体,若非他对符文之道登峰造极,根本无法察觉。
那是某种古老符文的起笔,残缺不全,却透着诡异的死寂之意。
凌霄闭目。
识海之中,一道虚幻剑影悄然浮现,轻轻一颤。
刹那间,天地仿佛静止。
他的“简化神通”自动运转——那是前世触摸神境门槛时领悟的至高武道本质,能瞬间解析万般功法、阵纹、符箓的核心原理。
此刻,面对这残缺铭文,神通自发推演,层层剥离繁复表象,直指本源!
三息之后,真相浮现。
“这是‘引煞归元阵’的前置铭文!”凌霄猛然睁眼,瞳孔深处寒光乍现,“他们想用地脉灵粹激活碎脉死气,炼制‘傀儡死士’!”
脑海中如惊雷炸裂。
原来如此!
难怪萧婉儿今日逼迫得如此急切,非要三日内交出地脉图谱;难怪赵无极那一掌蕴含阴毒劲力,专破经脉却不取性命;难怪玄阴宗一个外门执事竟敢公然威胁一方世家……
他们图的根本不是矿!
而是人!
以地脉灵粹为引,以废体残躯为基,将那些经脉寸断、生不如死的武者改造成无痛无感、唯命是从的杀戮傀儡!
这种邪术早在千年前就被列为禁忌,因其反噬极强,稍有不慎便会引发地脉暴动,整座城池都将化为死域!
而自己,正是最完美的“材”——身负凌家血脉,又经脉尽毁,药石难医,恰好符合“养尸”的所有条件。
难怪那腐脉散药性阴毒却不致命……是在养“材”。
剧痛,如亿万根烧红的钢针贯穿四肢百骸,自每一寸断裂的经脉深处刺入骨髓。
凌霄盘膝于地窖寒石之上,冷汗早已浸透衣衫,顺着额角滑落,滴在掌心,竟蒸腾起一缕缕灰白雾气。
可他的嘴角,却勾着一抹近乎妖异的弧度。
“碎脉死气……阴煞蚀骨,万法难修?”他低笑,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傲然,“可在我眼里——不过是未被驯服的剑意残流。”
体内,那团被赵无极打入的阴毒死气正疯狂侵蚀着他本就残破不堪的经络,寻常废体挨上一掌,三日内必成行尸走肉。
但此刻,在凌霄那堪称逆天的武道感知下,这股死气的本质却被层层剥开——它并非纯粹的毁灭之力,而是蕴含着一丝极为隐晦的“崩灭法则”痕迹,与前世某些破碎虚空后的空间乱流极为相似。
“原来如此。”他闭目,识海中那道虚幻剑影再度浮现,轻轻一震。
简化神通,启!
刹那间,天地静谧,万籁归寂。
他的意识如一柄无形神剑,直刺死气核心,将其复杂的运行轨迹、能量结构、侵蚀路径尽数解析。
三息之内,原本混乱暴虐的死气,竟被剥离出一条最原始、最纯粹的“势”——那是万物崩塌、秩序瓦解的初始之音!
与此同时,地窖深处,一股微弱却精纯的地脉灵气悄然渗出,顺着石壁蜿蜒而下,如同大地的血脉在低语。
这灵气本该滋养修士灵海,可对经脉尽断的凌霄而言,以往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流失。
但现在不同了。
他以剑意为引,将那一缕“崩灭之势”的死气缓缓牵引至丹田气海中央,再小心翼翼引入一丝地脉灵气。
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甫一接触,立刻爆发出恐怖的撕裂感,仿佛五脏六腑都被搅碎重组。
“呃……!”凌霄喉间溢出一声闷哼,七窍有血丝渗出,但他双目紧闭,十指结印,指尖划动间竟在虚空中留下淡淡的银色残痕——那是剑意凝实到极致的表现!
他在用前世对空间崩塌之力的理解,强行构建一个“熔炉”——以死气为薪,地脉为火,煅烧属于自己的第一道剑骨纹路!
一寸……再一寸……
每成型一寸,便有一丝灰中带金的骨质能量自丹田升腾而起,宛如龙脊初现,隐隐发出低沉的嗡鸣,似远古巨龙在深渊苏醒。
那声音并不响亮,却让整个地窖的空气都为之震颤,石壁上的青苔竟寸寸枯萎,化作飞灰。
他的身体在蜕变,哪怕只是雏形,也已超越凡俗武道的认知。
而在屋顶之上,陈九刀伏得更低,呼吸几乎停滞。
他本是受凌家老祖凌震天暗中托付,今夜前来查探少主动静。
起初只当是例行监视,毕竟这位少爷白天刚被退婚羞辱,又被玄阴宗执事重创,万一想不开……他也好及时出手。
可眼前这一幕,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一个经脉寸断、被判定终生无法修行的废柴,竟在主动引导死气入体?
这不是修炼,这是自杀!
可更诡异的是,凌霄的眼神……太平静了。
没有痛苦中的扭曲,没有绝望下的癫狂,反而像一位归乡的王者,踏着熟悉的路径,一步步走向久违的王座。
“这哪是在赌命……”陈九刀心头剧震,握着屋檐的手指微微发颤,“他根本就是在……掌控一切?”
他忽然想起十年前,七岁的凌霄被废当日,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崩溃发疯,可那孩子只是站在雨中,仰头望着天空,轻声说了一句:“十年太久,我只要三年。”
结果三年后,他竟能以废体之身,徒手劈断炼体境武者的玄铁棍。
那时众人只当是巧合,如今回想,那眼神里的光,和今晚何其相似?
——不是希望,而是笃定。
“有些奇迹……或许只能由疯子完成。”陈九刀喃喃一句,悄然退去,身影融入夜色。
他决定暂不禀报老祖。
若此事败露,少主必死无疑;若成功……那将是凌家涅槃的开端。
三更鼓响,残月隐入云层。
凌霄猛然睁眼,双瞳深处掠过一道银芒,宛如剑锋出鞘,斩破黑暗!
他掌心向上,一缕灰金交织的能量缓缓凝聚,最终化作一枚微型骨符,形如剑脊,通体流转着微弱却无比纯粹的法则波动。
那是——万道剑骨雏形核心!
“碎脉死气本属禁忌,世人避之不及。”他低语,声音冰冷而炽烈,仿佛来自九幽深渊的誓言,“但在我的道中……它将成为点燃万道的第一簇火种。”
窗外,最后一缕月光洒落,映照在他墙上拉长的身影。
那影子背后,竟隐约浮现出一柄虚幻长剑的轮廓,剑尖朝天,孤傲不屈,仿佛下一瞬,就要撕裂苍穹!
而就在此刻,远山之外,乌云正自四面八方汇聚,黑压压如铁幕垂落。
风起,树摇,暴雨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