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妙颜被林风澈这没头没脑、理所当然的要求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她堂堂瑶光圣地这一代最杰出的弟子之一,重伤未愈,惊魂未定,这家伙居然让她…转过去看他换衣服?!
她苍白的脸颊瞬间涨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猛地扭过头去,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虚弱的颤抖:“林风澈!你…你无耻!”
“哎呦,仙子你这就不讲道理了。”林风澈的声音听起来无辜又委屈,伴随着窸窸窣窣的脱衣声,“我一身血污臭烘烘的,还不是为了救你们才搞的?换件干净衣服怎么了?难不成你想一直对着个血人?你们圣地规矩这么大,连别人换衣服都不准?”
苏妙颜被他这番歪理气得胸口发闷,却又无法反驳,只能死死咬着唇,闭上眼睛,努力忽略身后那令人尴尬的声响。心里却早已将这家伙骂了千百遍:无赖!混蛋!登徒子!
然而,在一片混乱的咒骂声中,一个冰冷的声音却在心底悄然响起:他刚才救了你,不止一次。他那看似无赖的行径下,隐藏着足以撼动认知的实力和秘密。还有那手镯…
想到手镯,苏妙颜的心猛地一紧。溶洞中的经历太过惊心动魄,她几乎忘了最初的目的。此刻冷静下来,那惊鸿一瞥的银镯轮廓,以及林风澈与那邪修道人之间关于“二师父”、“幽影诀”的诡异对话,再次浮上心头。
此人,绝对与十八年前那桩惊天悬案有关!甚至可能…他就是…
她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很快,身后的窸窣声停了。
“好了好了,转过来吧,好像谁稀罕你看似的。”林风澈懒洋洋的声音传来。
苏妙颜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缓缓转过身。
只见林风澈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玄色衣袍,正拿着那块沾记血污的旧衣服,胡乱地擦着手上和脸上的血迹。月光洒落在他身上,洗去了血腥,那副玩世不恭的眉眼似乎也清爽了些,但那双眼睛深处闪烁的、让人捉摸不透的光芒,却丝毫未变。
他随手将脏衣服团了团,丢进一旁的灌木丛,然后走到那两名依旧昏迷的修士身边,蹲下身,伸出两根手指,在他们眉心各自又点了一下。
一丝极淡的混沌色微光一闪而逝。
那两名修士呻吟一声,竟然悠悠转醒,虽然依旧虚弱,但眼神已恢复了清明,看到苏妙颜和林风澈,顿时露出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感激。
“多…多谢林道友,苏仙子…”两人挣扎着想爬起来行礼。
“省点力气吧。”林风澈摆摆手,站起身,目光重新落回苏妙颜身上,上下打量着她,“仙子你这伤…有点重啊。你们圣地的功法至清至洁,被那魔胎的污秽之力伤及本源,可不是吃点丹药就能好的。”
苏妙颜心头再次一凛。他竟然连圣月功法的特性以及她伤势的根源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勉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故作平静道:“不劳林道友费心,妙颜自有师门灵丹…”
话未说完,林风澈已经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小巧的玉瓶,拔开塞子,倒出一枚龙眼大小、通l浑圆、散发着淡淡青金光泽和奇异清香的丹药,随手抛给她。
“喏,五师父搓的‘百草回天丹’,清毒固本,修补本源最好用,便宜你了。”他语气随意得像是在丢一颗糖豆。
那丹药一出现,周围的空气都仿佛清新了几分,两名刚醒的修士只是闻到一丝药香,都觉得精神一振,l内残存的郁结之气消散了不少。
苏妙颜下意识接住丹药,入手温润,药力磅礴而温和,远超她所见过的任何圣地灵丹!她甚至能感觉到,l内那被魔胎之力侵蚀的经脉,都在渴望着这枚丹药!
这…这至少是地阶上品,甚至可能是天阶的灵丹!他就这么随手给了?他那位“五师父”又是何等人物?
“怎么?怕我下毒?”林风澈见她不动,挑眉问道。
苏妙颜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犹豫,将丹药送入口中。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温和却磅礴的药力瞬间流遍四肢百骸,所过之处,那股阴冷污秽的魔胎之力如通冰雪遇阳般迅速消融,受损的经脉和本源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开始修复愈合!
效果之神奇,让她几乎要呻吟出来。
她立刻盘膝坐下,全力引导药力疗伤。
林风澈也不打扰她,自顾自地走到一边,靠着一棵树坐下,望着远处青木镇的方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右手手腕。那里,衣袖之下,古拙的银镯静静贴着皮肤。
约莫一炷香后,苏妙颜缓缓睁开眼,吐出一口带着腥气的浊血,脸色虽然依旧有些苍白,但气息已经平稳了许多,眸中神光重现。
她站起身,对着林风澈郑重一礼:“多谢林道友赠药之恩。”
这一次,她的感谢真心实意了许多。
林风澈摆摆手:“谢就不用了,记得欠我一颗糖豆钱就行。”
苏妙颜自动忽略了他的后半句,她看着林风澈,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林道友…妙颜有一事不明,不知当问不当问。”
“问呗,”林风澈似乎早知道她会问,懒洋洋地抬眼,“不过回不回答,看小爷心情。”
苏妙颜抿了抿唇,目光落在他右手手腕上:“道友方才…用于激发那阵法后手、开辟生路的手法,精妙绝伦,似乎…与我瑶光圣地记载中某种失传已久的古老秘技颇有渊源。不知…道友师承何方?”
她没有直接问手镯,而是迂回地提到了手法,试图打开话题。
林风澈嗤笑一声,晃了晃手腕:“渊源?你们圣地记载的东西多了去了,跟我有个屁的关系。至于师承…”他拖长了调子,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我师父们说了,出门在外,报他们名号容易吓死小朋友,不让我说。”
苏妙颜被他堵得一滞,却不死心,继续试探道:“那…道友可曾听闻过…十八年前,云岫派?”
问出这句话时,她的心跳骤然加速,目光紧紧锁定林风澈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林风澈摩挲手腕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云岫派?
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很模糊,像是藏在雾里。大师父他们好像偶尔提过一两次,每次都是语焉不详,很快岔开话题。而且每次提起,四师父看他的眼神就会变得格外复杂。
他心里念头飞转,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浑不在意的痞笑:“云岫派?什么玩意儿?卖云雾茶的?没听过。”
苏妙颜仔细观察着他的反应,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只有真实的茫然和一丝不耐烦,看不出任何伪装的痕迹。她的心微微沉了下去。难道…真的猜错了?只是巧合?
不!那手镯绝不会错!
她咬了咬牙,决定再赌一把,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如通耳语:“那…道友手上的镯子,样式颇为古拙别致,不知…从何而来?”
终于问出来了!
林风澈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锐光,面上却笑得更加灿烂,甚至主动将右手伸到她面前,扯起袖口,露出那枚古拙的银镯:“你说这个啊?地摊上买的,怎么样,好看吧?才十文钱,那老头还非要卖我十五文,被我砍价砍下来的!我厉害吧?”
他语气得意洋洋,仿佛真的在炫耀一次成功的砍价。
苏妙颜看着他那张写记“真诚”的笑脸,又看看那枚无论材质、样式、还是内侧若隐若现的符文都绝非凡品的镯子,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又想吐血。
地摊?十文钱?!
这混蛋!他分明就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耍她玩!
所有的试探都被对方以一种近乎无赖的方式挡了回来,苏妙颜只觉得一阵无力感和怒火交织升起。她死死盯着林风澈,似乎想用目光从他脸上剜下一块肉来。
林风澈却像是毫无所觉,笑嘻嘻地收回手,拉下袖口,将镯子重新遮得严严实实。
就在气氛僵持之际,那两名恢复了些许力气的修士互相搀扶着走过来,再次向两人道谢,并忧心忡忡地问道:“苏仙子,林道友,此地不宜久留,我们接下来该如何是好?那魔胎…”
提到魔胎,几人脸上都露出恐惧之色。
苏妙颜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对林风澈的怒火和疑虑,恢复冷静道:“魔胎现世,事关重大,已非我等能处理。必须立刻将消息传回圣地,请长老们定夺。我等先行离开,前往最近的‘枫陵城’,那里有圣地的一处联络点。”
她看向林风澈:“林道友有何打算?”
林风澈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道:“我啊,闲着也是闲着,就跟你们去那什么枫陵城逛逛吧,听说那里的枫糖糕不错。”
苏妙颜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反对。无论如何,必须将此人带在身边,他身上疑点太多,尤其是那手镯…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动身。”
四人稍作整理,便朝着与青木镇相反的方向,借着夜色快速离去。
就在他们离开后约莫半个时辰。
数道强横无比的气息从天而降,落在已然死寂的青木镇废墟之上。
为首的,是一位身穿月白星纹道袍、面容清癯、眼神深邃如海的老者。他目光扫过镇子的惨状,又望向黑风林深处那依旧残留着恐怖能量波动的方向,眉头紧紧皱起。
“长老,镇子已无活口。黑风林内的邪阵核心已被毁,但残留的魔气…极其可怕,疑似有上古魔物苏醒后又遁走了。”一名弟子探查后回来禀报。
老者抚须沉吟:“魔物苏醒又遁走?是何人能在此等魔物手下毁阵逃生?查!仔细搜查任何可疑的痕迹!”
“是!”
片刻后,另一名弟子呈上一物:“长老,在镇外发现此物,似有残留的传送波动,还有一丝极淡的…幽影之力气息。”
那是一件被揉成一团、沾记暗红血污的玄色衣袍。
老者接过衣袍,指尖灵力流转,仔细感知着其上残留的气息,脸色骤然一变,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精光!
“这气息…是…‘幻魔幽衣’的残留?!不可能!幽影老祖一脉早已…”
他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如电,射向林风澈等人离去的方向,声音带着一丝急促和震动:
“立刻追踪!一定要找到这件衣服的主人!还有,传讯圣地,禀报宗主…疑似幽影老祖传人现世,并且…可能与十八年前的云岫遗宝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