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妄初次引气入体所带来的震撼,在云棠心中久久回荡。那惊人的天赋如同一把双刃剑,既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希望,也带来了更深沉的忧虑。
她知道,不能再仅仅停留在基础的引气法门上。万丈高楼平地起,真正的修行,需要更加系统扎实的根基。而这一切的前提,是识字明理,通晓道经。
于是,在小院逐渐步入一种脆弱的日常节奏后,云棠开始着手她的“教导”计划。
她向宗门杂事堂申请了一些最基础的蒙学书籍和几卷抄录着《清净经》、《道德经》片段的白绢。当她将这些东西带回小院时,谢无妄看着那些书卷和白绢,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中流露出明显的排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
他认得那是书,是字,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修士和富家子弟才配接触的东西,与他过去泥泞挣扎的世界格格不入,甚至象征着某种他曾经可望不可即的、带着羞辱感的距离。
“我们从最简单的开始,好吗?”云棠假装没看到他的抵触,拿起一本《千字文》,声音温和,“修行之路,需心静神明,很多道理都藏在经文之中。不认识字,不解其意,终究是雾里看花,事倍功半。”
她铺开白绢,用毛笔蘸了清水,在石桌上写下第一个字——“天”。
“天,”她指着那个字,缓缓道,“苍穹之上,包容万象,是我们修行之人汲取灵气、感悟法则的所在。”
谢无妄站在一旁,身体微微僵硬,目光落在那个水迹淋漓的字上,又飞快地移开,看向远处的竹林,嘴唇抿得紧紧的,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抗拒。
云棠不以为意,继续写下“地”。“地,厚德载物,生养万物,是我们立足之根本。”
她一个接一个地写,用最浅显的语言解释着,并不强求他立刻跟读或模仿,只是如同自言自语般,将知识和道理娓娓道来。
起初几天,谢无妄完全是无动于衷的状态,甚至会在云棠讲解时故意走神,或者用那双漆黑的眸子冷冷地看着她,仿佛在嘲讽她做无用功。
但云棠极有耐心,每日固定抽出时间,雷打不动地讲解、书写。她不再只用清水,偶尔也会磨一点最便宜的墨,将一些简单的字和短句工整地抄录在纸上,放在他的房间里。
不知不觉间,那种排斥的氛围开始悄然变化。
谢无妄虽然依旧沉默,但云棠发现,她放在他房里的那些写着字的纸,位置会微微变动。有时她清晨起来,会看到院中石桌的水渍尚未完全干透,隐约是某个她昨日教过的字的轮廓。
他是在无人时,自己偷偷练习。
这个发现让云棠心中微暖,但她没有点破,只是继续着每日的“课程”,并开始加入更复杂的内容,比如一些基础的经脉穴位图,以及《引气诀》对应的文字注解。
识字诵经的同时,云棠也开始系统地指导他修行。
有了第一次引气入体的惊人表现,后续的进展更是快得令人咋舌。寻常弟子需要反复练习、揣摩数月的灵气运转周天,他几乎只需云棠讲解一遍,便能立刻理解并完美复现,甚至还能举一反三,自行微调出更契合自身、效率更高的路径。
他对灵气的感知和操控力敏锐得可怕,仿佛那并非需要艰苦驯服的外物,而是他身体延伸出去的一部分,如臂指使。
云棠按部就班地传授着最正统、最中正平和的青霄宗基础心法,试图为他打下最稳固的根基,尽可能引导那庞大的力量走向正途。
画面看似温馨:竹林掩映的小院里,白衣女子执笔轻语,黑衣少年静坐聆听,阳光透过叶隙洒下,岁月静好。
但云棠心中始终绷着一根弦。
她看到谢无妄在书写“杀”、“恨”、“怨”这类字时,笔触会无意识地加重,墨迹深透纸背。
她看到他在运转灵气时,那过于平静专注的面容下,眼底深处偶尔掠过的、对于“力量”本身的炽热渴望和一丝近乎冷酷的掌控欲,那绝非一个初入道者应有的纯粹好奇与探索。
执笔,或许能暂时压下戾气;握剑,却可能更快地释放他心中的魔。
她是在为他铺设通向光明的路,还是在亲手磨砺一把未来足以斩裂苍穹的凶刃?
【目标黑化值:98.5。状态稳定。文化学习与规律修行可能有助于情绪平复。】系统给出的反馈似乎很乐观。
但云棠看着少年那双执笔时依旧隐含锋芒、握拳时骨节分明的手,却无法完全安心。
她知道,那冰层之下的黑暗,从未真正消失。她所做的,不过是暂时在那汹涌的暗流之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看似平静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