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锈蚀触感从指尖传来，那巨大的金属阀门是黑暗中唯一的实物。身后的脚步声已近在咫尺，稳定，漠然，带着终结的意味。林晞几乎是凭借本能，将全身的重量压在那锈死的阀门转轮上。
肌肉绷紧到极限，牙关紧咬，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嘶声。转轮纹丝不动，仿佛焊死在了时光里。
一道冷白的光柱猛地扫进壁龛，掠过卡珊德拉无声无息的轮廓，最后定格在她因用力而扭曲的脸上。刺目的光线让她瞬间致盲。
“目标锁定。终止抵抗。”毫无波澜的声音在狭窄空间内回荡，敲打着鼓膜。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淹没头顶。结束了。
就在这时——
“咔哒！”
一声轻微却清晰的机簧弹响，来自阀门深处。紧接着，一股巨大的、来自阀门另一侧的力量猛地将阀门向内吸开！
林晞猝不及防，被这股力量带着向前扑去，直接摔进阀门后的黑暗空间。冰冷腥咸的空气瞬间包裹了她。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几乎同时在她身后炸开。子弹击打在刚刚她所在位置的金属门框上，溅起一溜火星。
她重重摔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呛咳着，挣扎着回头。
阀门正在她眼前被那股无形的力量猛地重新关上！透过最后闭合的那道缝隙，她看到追捕者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和刚刚举起、枪口还冒着细微青烟的武器。他的眼神依旧空洞，却似乎闪过一丝极微小的、类似于……计算被打断的滞涩？
“铿！”
金属撞击的巨响在密闭空间内震耳欲聋。阀门严丝合缝地关闭，将光柱、追捕者、还有卡珊德拉冰冷的遗体，彻底隔绝在外。
死里逃生。
林晞瘫在冰冷的地上，剧烈地喘息，肺部火辣辣地疼。周围是绝对的黑暗和一种更深沉的寂静，只有她自己狂乱的心跳和喘息声。
刚才……是什么？阀门自己开了？那股力量？
她颤抖着摸索周围。地面是粗糙的混凝土，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海腥味和机油味。这里像是一条废弃的维修隧道，但更古老。
她不敢久留。挣扎着爬起来，沿着隧道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摸索。黑暗没有尽头，只有脚下不断变化的触感——有时是干燥的尘埃，有时是没过脚踝的冰冷积水。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亮。不是电灯，更像是……烛火？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光亮来自隧道旁一个凹陷的洞穴，里面似乎有人居住的痕迹：简陋的床铺，堆放的罐头食品，墙壁上钉着密密麻麻的图纸和笔记。一个佝偻的身影正背对着她，蹲在一个冒着微弱蒸汽的小酒精炉前。
那身影似乎察觉到什么，缓缓回过头。
一张布满皱纹、被海风和岁月侵蚀得如同老树皮般的脸。眼睛浑浊，却锐利得像鹰，瞬间锁定了黑暗中的林晞。
“啧，”老人发出一个沙哑的音节，似乎并不意外，“又一个被牧羊犬撵进洞里的羊羔。”
林晞僵在原地，不敢动弹。这个人是谁？
老人上下打量着她，目光在她划破的手掌和沾满污渍的衣服上停留片刻。“卡珊德拉那小子呢？折了？”
林晞喉咙发紧，点了点头。
老人嗤笑一声，带着某种看透一切的苍凉：“就知道。那小子太躁，像点了火的炮仗。你是哪个？‘钟楼’？还是‘帕拉斯’那边的新手？”
他知道掘墓人的代号！
“你……你是谁？”林晞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难听。
“老水手。或者……按你们的叫法，最早的‘观察者’之一。”他搅动着酒精炉上冒着热气的罐头，味道一言难尽。“比你们在网上玩密码游戏早得多的时候，就在看着了。”
他指了指洞穴墙壁。林晞顺着看去，心脏猛地一缩。
墙上钉着的，不仅仅是潦草笔记和地图。还有许多泛黄的照片、模糊的报纸剪报，甚至是一些古老的、手工绘制的海图。所有的线索，都指向这座城市的海岸线，指向一个被遗忘的地方——一座建于世纪初、早已废弃的海洋观测站。
而在这些杂乱的信息中心，是一张放大的、极度模糊的卫星照片，拍摄的正是那座观测站。照片经过特殊处理，在观测站下方的深海区域，标注着一个巨大的、非自然的能量涡流标记。旁边手写着一行字：
“门”
–
盛宴之巢？
“物理的连接点……”林晞喃喃自语，卡珊德拉临终的话在耳边回响。
“看来那小子死前总算说了点有用的。”老水手哼了一声，“没错。‘门’是物理存在的。不是你们在脑子里瞎琢磨的数据接口。它就在那儿，”他用脏兮兮的拇指戳了戳那张卫星图，“一直开着一条缝，像伤口永远无法愈合。那些东西……‘彼岸’的玩意儿……它们的‘探针’和‘馈赠’，大部分就从那儿渗过来。”
他拿起一张更古老的、模糊不清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群穿着老旧科研制服的人，站在观测站前，脸上带着某种混合了兴奋与不安的表情。其中一个人的手上，似乎戴着……
林晞瞳孔骤缩。那手套的腕部，有一个极细微的、不仔细看绝对无法发现的标记——一个被抽象化的、守护之门的图案。
“最早的‘守门人’，”老水声音冰冷，“或者说，第一批发现‘门’并决定……利用它的人。NeuroSphere？哼，那不过是后来摆在明面上的玩具。真正的核心，一直都在那里。在海底。”
“他们在利用‘门’？”林晞感到难以置信，“他们怎么敢……”
“怎么敢？”老水手笑了，笑声干涩得像风吹过枯骨，“为什么不敢？一开始或许是恐惧，是好奇。但后来呢？你看看那些‘守门人’，他们穿着昂贵的西装，住在玻璃塔里，享受着最好的‘馈赠’——被提纯过的、没有任何副作用的‘希望’和‘愉悦’，寿命延长，精力无限。他们以为自己成了神祇的合伙人。”
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而讥诮：“但他们没想过，合伙人……也是食物链的一环。只不过暂时被养得肥一点而已。‘盛宴’……嘿……‘巢穴’的盛宴……你以为吃的是谁？”
巢穴。核心。盛宴。帕拉斯最后的信息碎片在此刻拼凑起来，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
那座深海观测站，那个“门”，不仅仅是渗透点。
它是……餐厅。
而“守门人”的高层，那些自以为是的合伙人，或许就是这场终极盛宴的第一道……主菜？或者，是负责挑选食材的帮厨？
林晞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恶心。
老水手不再看她，自顾自地嘟囔着，用一支锈迹斑斑的扳手，在洞穴粗糙的水泥地上刻画起来。他画的是那座观测站的内部结构草图，标注着通风管道、应急通道、以及……一条被遗忘的、直接通向最下层“核心实验室”的维护竖井。
“这条道……或许还没被完全封死……”他喃喃自语，像是在计算着什么，“潮汐……电力循环……守卫换岗……”
画完最后一笔，他猛地将扳手扔到一边，发出哐当一声响。他抬头，那双浑浊的眼睛再次盯住林晞。
“小子用命给你换了个机会。老子今天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脏东西，居然也动了管闲事的心思。”他啐了一口，“这条破船眼看就要沉了，多一个少一个扑腾的，也没什么区别。”
他指了指地上那幅简陋却致命的地图。
“记住它。然后滚。”
“为什么帮我？”林晞声音干涩。
老水手重新蹲回他的酒精炉前，背对着她，佝偻的背影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
“看不惯。”
沉默了片刻，就在林晞努力记忆地上那幅地图的每一个细节时，他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低得几乎听不见：
“也……替我去看看……‘门’后面……到底是个什么鬼样子。”
林晞猛地抬头，看向那背影。
就在这时——
轰！！！
整个隧道猛地剧烈摇晃起来！顶壁的灰尘和碎石簌簌落下。老水手酒精炉上的火苗疯狂摇曳，几乎熄灭。
不是地震。那震动来自某个极深、极远的地方，沉闷，巨大，带着某种令人心悸的……能量感。
仿佛地心深处，某个沉睡的巨兽，翻了个身。
或者……是“门”，又一次，被撑开了一些。
老水手猛地站起身，脸色第一次变得异常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林晞从未见过的……恐惧。
“它们等不及了……”他盯着隧道震动的方向，喃喃道，“‘盛宴’……要提前开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