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珊德拉的手像冰钳一样抓着林晞，把她拖向检修舱最深处。那里堆放着更多生锈废弃的设备和缠成一团的线缆，阴影浓重得化不开。他猛地掀开一块靠着墙的、看似固定的防尘隔板，后面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仅容一人勉强通过。一股陈腐潮湿、带着铁锈和未知霉菌的气味扑面而来。
“快！下去！”卡珊德拉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几乎破了音。
头顶上，追捕者冰冷规律的脚步声已经清晰得如同踩在他们的神经上。金属管道被挤压摩擦的声音表明，他们即将抵达这个检修舱。
没有第二种选择。林晞几乎是滚进了那个洞口。下方是一段几乎垂直的、锈迹斑斑的铁梯，深不见底。她手脚并用，疯狂地向下爬，铁梯剧烈地晃动，发出随时可能解体般的呻吟。
卡珊德拉紧跟着滑下来，迅速将那块隔板重新拉上，切断了上方渗下的最后一丝微光。绝对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他们。
“往下！一直往下！”卡珊德拉在她上方急促地低语，他的喘息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剧烈回荡。
林晞只能依靠触觉，摸索着冰冷粗糙的梯子，拼命向下。每一根横杆都像是冰封的骸骨。手掌被铁锈和尖锐的毛刺划破，火辣辣地疼，但她完全感觉不到。
上方，隔板被猛地掀开的巨响传来！一道冷白的光柱刺破黑暗，像探照灯一样扫过他们刚才所在的检修舱底层。
“发现备用通道。目标向下逃逸。”一个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如同宣判。
紧接着，是身体进入洞口的摩擦声。他们也开始下来了！速度更快，动作更有效率，那冰冷的压迫感紧随而至，如同附骨之蛆令人作呕。
林晞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只能凭借本能加速向下。这铁梯似乎没有尽头，通向地心深处。
终于，她的脚踩到了坚实但潮湿的地面。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卡珊德拉也跳了下来，一把拉住她。
“这边！”他摸索着墙壁，拉着她冲进一条更宽阔、但同样黑暗的隧道。空气更加污浊，水滴滴落的声音在远处回响。这里是城市的地下管网，废弃多年的部分。
他们盲目地向前奔跑，脚下踩着有时是积水，有时是松软的淤泥，深一脚浅一脚。身后的脚步声快速逼近，稳定、精准，没有丝毫犹豫或减慢，永远保持着那个令人绝望的距离。
黑暗剥夺了方向感，只有恐惧是唯一的向导。
跑了不知道多久，林晞的肺部像着了火，双腿沉重得如同灌铅。就在她几乎要力竭倒下时，卡珊德拉猛地将她拉进侧面一个凹陷的壁龛里。这里堆着一些沙袋和腐烂的木材，似乎是某个早已被遗忘的防洪点。
他们蜷缩在腐木和沙袋后面，拼命压抑着喘息，心脏狂跳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如同擂鼓。
追捕者的脚步声接近了。稳定的、冰冷的节奏，在空旷的隧道里产生回音，仿佛来自四面八方。
一道白光扫过他们藏身的壁龛前方，短暂地照亮了潮湿的、布满苔藓的墙壁，又移开。
脚步声没有停留，继续向前，逐渐远去。
他们……没发现？
林晞几乎虚脱，身体因为紧张和后怕而微微颤抖。卡珊德拉也松了口气，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短暂的、致命的寂静笼罩下来。
就在这寂静中，林晞听到了另一种声音。
极其微弱。
滴答。
滴答。滴答。
不是水滴。更粘稠，更有规律。
她猛地扭头，看向身边的卡珊德拉。黑暗中，只能勉强看到一个轮廓。
“卡珊德拉？”她极轻地唤了一声。
没有回应。
那滴答声，似乎就是从他的方向传来。
一种冰冷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她颤抖着伸出手，摸向卡珊德拉的工装服。
触手一片湿濡、温热。
她的手指碰到了一处坚硬的、冰冷的异物，深深嵌在他的侧腹部。似乎是……金属碎片？刚才在管道里仓惶爬行时被划伤的？还是更早之前……？
滴答。
温热的液体正顺着那碎片，滴落在他脚下的积水里。
“你……”林晞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卡珊德拉吸了一口气，声音变得异常虚弱，却带着一种奇怪的平静：“……没事。应该没伤到要害……但他们在扫描仪上……可能加了别的东西……生物追踪剂……或者更糟……”
林晞的心沉了下去。所以那些猎犬没有仔细搜索？他们知道猎物已经受伤，留下了无法掩盖的痕迹？他们只是不急，像等待失血猎物自行倒下的猎人？
“我们必须……”林晞想扶起他。
“听我说！”卡珊德拉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量大得惊人，声音带着垂死般的急促，“‘钟楼’……没时间了……‘守门人’……他们不只是看守……他们在‘选种’……”
选种？
“情绪强度……稳定性……对‘烙印’的耐受性……抽取效率……”卡珊德拉断断续续地，每一个词都像是挤出的血沫，“他们……在筛选……最适合被……持续榨取的……‘电池’……其他的……‘次品’……会被……提前处理掉……”
林晞如坠冰窟。不仅仅是牧场！是高效能源农场！他们在优化“牲畜”的品种！
“为什么……人类为什么……”她无法理解这种背叛。
卡珊德拉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浅薄：“权力……延续……和魔鬼做交易……总能拿到……一点残羹冷炙……‘守门人’的高层……或许能……获得……一点点……彼岸的‘技术’……或者……被承诺……在最终……也能……‘幸存’……以另一种形式……”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痉挛着。
“别说了！我们得离开这！”林晞试图撑起他。
“不……”卡珊德拉推开她，他的手已经冰冷，“你……必须走下去……‘帕拉斯’……他可能……找到了……‘门’的线索……真正的‘门’……不是数据……是物理的……连接点……”
物理的连接点？彼岸和这个世界现实的交汇处？
“在哪？”林晞急切地问。
“不知道……‘帕拉斯’……最后的消息……断断续续……‘巢穴’……‘核心’……‘盛宴’……”卡珊德拉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模糊，“找到‘门’……揭露它……或者……毁了它……这是……唯一……”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抓住林晞手腕的力量消失了。
滴答声还在稳定的继续。
黑暗中，只剩下林晞一个人剧烈的心跳，和身边尚且温热的沉默的卡珊德拉。
她僵在原地，巨大的悲伤和恐惧还未来得及涌现，另一种更尖锐、更冰冷的感觉率先刺中了她——
远去的脚步声，停了。
然后，它们开始折返。
稳定，精确，不紧不慢。
朝着他们藏身的这个壁龛。
朝着这新鲜的、无法掩盖的……血腥味。
林晞缓缓地松开卡珊德拉已经失去力量的手，在绝对的黑暗里，一点点地、无声地向壁龛更深的阴影处缩去。
她的手，摸到了冰冷墙壁上一道巨大的、生锈的金属阀门。
追捕者的脚步声，在隧道里回荡，越来越近。
像死亡的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