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管道狭窄、冰冷,弥漫着陈年灰尘和金属锈蚀的气味。林晞手脚并用,拼命向前爬,粗糙的金属边缘刮擦着她的手臂和膝盖,留下火辣辣的疼痛。身后,空调检修口方向传来金属被强行扭曲撕裂的刺耳噪音,在密闭管道里被放大,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他们进来了。他们正在追进来。
恐惧像冰冷的黏液,糊住了她的喉咙。她不敢回头,只能凭借声音判断距离。那些“守门人”的动作高效得可怕,没有人类的笨拙,他们进入管道的摩擦声轻微而规律,正稳定地缩短着与她的距离。
管道错综复杂,分支众多。她只能凭感觉选择方向,尽量向下,向更偏僻的角落逃窜。每一次拐弯,每一次选择,都伴随着心脏几乎要炸裂的狂跳。黑暗吞噬了一切,只有她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和身体摩擦管壁的沙沙声。
前方出现一个稍微宽敞的接口处,连接着几个不同方向的管道。她猛地停下,蜷缩在阴影里,拼命压制住咳嗽的冲动,侧耳倾听。
追捕者的声音似乎远了点?不,是分开了?他们进入了不同的管道?
一丝极其微弱的、非环境该有的嗡鸣声从右侧管道深处传来。很熟悉……是那个扫描仪的声音!
他们有能力追踪她!即使在这样混乱的环境里!
绝望瞬间攫住她。她像一只被困在金属迷宫里的老鼠。
就在这时,她左手边的管道深处,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几乎被忽略的——叩。
不是追捕者那种冰冷的金属叩击。更像是指关节小心敲击管道壁的声音。
一下。停顿。两下。停顿。三下。
一个简单到近乎原始的代码。
林晞的心脏猛地一缩。是谁?
叩。叩叩。
again。带着一种催促的意味。
没有时间犹豫。追捕者的声音正在重新接近。她咬咬牙,向着发出敲击声的管道匍匐前进。
这条管道更窄,坡度向下,似乎通向大楼的核心设备层。她艰难地爬行了几分钟,身后的追捕声似乎被暂时甩开了。
前方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不是灯光,更像是某个设备屏幕发出的幽蓝光芒。
管道的尽头是一个较大的检修舱,堆放着一些废弃的线缆和工具。一个身影背对着她,正蹲在一个打开的弱电井面板前,屏幕的光正是从里面发出。那人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工装服,戴着兜帽,看不清面容。
听到她的动静,那人猛地回头。
一张年轻但紧张憔悴的脸,眼睛很大,里面盛满了和她同款的恐惧,但还夹杂着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他快速竖起一根手指贴在唇上,另一只手急切地向她招了招。
是同类?另一个“掘墓人”?
林晞手脚并用地爬出管道,跌落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浑身都在发抖。
年轻人迅速合上弱电井面板,屏幕光消失,舱内陷入近乎绝对的黑暗。他凑近她,气息喷在她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颤音:“‘钟楼’?我是‘卡珊德拉’。”
卡珊德拉!那个发出预警的掘墓人!
“他们…他们是谁?”林晞的声音嘶哑得几乎认不出。
“公司的内部清洁队,‘守门人’的猎犬,”卡珊德拉语速极快,“ND-17是最高响应协议,通常只用于…处理最严重的泄露威胁。你挖得太深了,碰到了核心。”
“那些脑扫描图…”
“我知道。‘帕拉斯’也给我发了一份备份。‘守门人’数据库里关于‘烙印’的记录比那多得多,但他们从不允许任何相关研究立项,所有数据都被标记为‘图像伪影’或‘集体癔症’封存。你在公开数据库里找不到任何关联论文,任何试图关联的研究都会立刻被终止,研究人员会…被谈话,或者消失。”
林晞感到彻骨的寒意。封锁。系统性的掩盖。
“为什么?”她几乎是在无声地喘息。
卡珊德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拽着她的胳膊,将她拉到一个巨大的、正在低沉轰鸣的服务器集群后面。冰冷的金属机柜提供了暂时的遮蔽。他指着机柜缝隙中透出的一点微弱光线,示意她向外看。
透过缝隙,她看到下方一层楼的情景。那里像是一个秘密的实验室,几个穿着白大褂、但神情同样冷漠僵硬的研究人员正在操作一台异常复杂的设备。设备的中心,一个志愿者(或者说……受试者?)躺在扫描床上,头上连接着密密麻麻的电极。
设备的显示屏上,正在实时生成受试者的脑部活动三维模型。
受试者脸上带着平静甚至愉悦的微笑,显然正沉浸在“彼岸”支付的某种美妙梦境中。
而在他脑部的实时渲染图上,那张扭曲的、嘲弄的撒旦面孔,正随着奖赏回路的激活和海马体的抑制,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深刻。
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灵魂的底片上。
一个穿着西装、如同林晞在门口见到的那种“守门人”猎犬,就站在研究人员旁边,冷漠地记录着数据。他拿起通讯器,用毫无波澜的语调汇报:
“第734号受试者,‘希望’注入稳定,‘烙印’清晰度达到预期阈值。确认其对原始情绪感知能力衰减幅度符合‘驯化’曲线。可用于下一阶段‘能源农场’的群体适应性测试。”
驯化?能源农场?
林晞的胃部一阵剧烈痉挛。
她瞬间明白了。
“守门人”……人类内部的“守门人”……他们不仅仅是知道。
他们在协助。他们在监控着这个过程。他们在用自己的人民做实验,观察着情感被抽离、被“烙印”后的反应,筛选着那些更适合被榨取、更能适应未来变成“电池”命运的个体!
所谓的“守门人”,守的不是人类的大门。
他们守的是牧场的大门。他们是牧羊人,负责将羊群养肥,并确保它们在最终被送入屠宰场时,保持安静和……驯顺。
崩溃般的绝望还未完全席卷她,上方管道里,追捕者稳定而冰冷的脚步声再次清晰地传来。
正在向下。
他们被包围了。
卡珊德拉脸色惨白,猛地抓住林晞的手,他的手指冰凉得像死人。
“跟我来!有一条废弃的维护通道,也许能通到地下管网!这是唯一的路了!”
他拉着她,冲向检修舱更深处一片更加黑暗的阴影。
身后,猎犬的脚步声,已近在咫尺。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弥漫在充满机器嗡鸣的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