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苑的禁足令一下,整个靖王府似乎都将这个废弃的院落彻底遗忘了。除了每日由专人从侧门送来粗陋的饭食,再无人踏足此地。
府里的下人们都在私下议论,说那位曾经风光一时的云家嫡女,如今算是彻底失了势,被王爷厌弃,困在这方寸之地,与打入冷宫无异,只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然而,身处议论中心的云舒微,却过得异常平静。
她每日天不亮便起身,在院中打一套原主记忆里模糊的强身健体的拳法,虽然招式生疏,但足以活络这具虚弱身体的筋骨。而后,她便会端坐在窗前,亲手研墨,一笔一划地抄写佛经。
那娟秀工整的小楷,落在素白的纸上,透着一股宁静致远的气韵。仿佛那晚的剑拔弩张,生死一线,都只是一场虚无的梦。
只有青儿知道,自家王妃那平静如水的眼眸之下,究竟涌动着何等汹涌的暗流。
这日午后,青儿脚步匆匆地从外面回来,脸上带着一丝紧张和兴奋。她快步走进屋内,先是警惕地朝窗外望了望,然后才压低声音对云舒微道:“王妃,办妥了。”
云舒微手中的狼毫笔微微一顿,在纸上留下一个饱满的墨点。她抬起头,目光清亮:“仔细说说。”
“奴婢按照您的吩咐,将那包药粉,混在了给缀锦楼送木炭的小太监的车里。”青儿的声音压得极低,“缀锦楼那边管事最是拜高踩低,见咱们静心苑失势,便克扣了咱们冬日的炭火,反而将最好的银丝炭都送去了苏侧妃那里。奴婢买通了那小太监,让他把东西藏在了最大的一篓银丝炭底下。苏侧妃的丫鬟检查时,也只看了看上面几层,断然不会发现。”
缀锦楼,正是苏晴柔的住处。
云舒微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包药粉,是她根据原主记忆中的一些医药知识,让青儿偷偷从外面买来的几种无毒草药研磨而成。此粉无色无味,寻常人根本察觉不到异样,唯一的特性,便是遇火受热,会散发出一种人无法察觉,却能依附在衣物熏香之上的奇异气味。
“做得很好。”云舒微放下笔,揉了揉有些酸的手腕,“接下来,就是等了。”
“王妃,我们等什么?”青儿好奇地问。她只知道王妃让她做事,却不完全明白这其中的深意。
云舒微看着窗外萧瑟的落叶,唇角浮现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等一个天时,一个地利,再等一个,人和。”
而在王府的另一端,缀锦楼内,却是温暖如春。
名贵的银丝炭在雕花铜炉中烧得正旺,没有一丝烟火气,只将整个房间烘得暖意融融。空气中弥漫着苏晴柔最爱的“安魂香”的淡淡馨香,沁人心脾。
萧珏正坐在床边,亲手喂苏晴柔喝一碗参汤。
“晴柔,感觉好些了吗?”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还是心疼。
苏晴柔苍白着小脸,虚弱地摇了摇头,眼眶一红,泪水便滚落下来:“王爷,是晴柔没用,护不住我们的孩儿。一想到他,我的心就跟刀绞一样疼。”
“别说了。”萧珏放下碗,将她揽入怀中,轻声安慰,“孩子以后还会有。本王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他一想到那晚云舒微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胸中的怒火便又一次升腾起来。若不是顾忌林伯渊,他定要将那个女人碎尸万段。
“王爷,”苏晴柔靠在他怀里,状似无意地问道,“姐姐她……在静心苑还好吧?被禁足的滋味不好受,别再气坏了身子。”
“哼,她好得很。”萧珏冷哼一声,“本王派人盯着,她每日抄经念佛,清闲自在,哪有半分悔过的样子!”
“姐姐或许是在为我们逝去的孩儿祈福吧。”苏晴柔幽幽一叹,显得愈发善良可怜。
萧珏心中对她的怜爱更甚,对云舒微的厌恶也更深。他拍了拍苏晴柔的背,沉声道:“你放心,本王已经派了墨风去查证她说的话。若是她胆敢欺骗本王,本王定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墨风是他的心腹侍卫,办事能力极强。他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苏晴柔闻言,心中一喜,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柔顺地点了点头。在她看来,云舒微不过是临死前的胡言乱语罢了。等王爷查明真相,便是那个贱人的死期。
两人温存片刻,萧珏便起身离去,他还有许多要事处理。
待萧珏走后,苏晴柔脸上的柔弱与悲伤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冷与得意。
“去,把新送来的那批银丝炭给我点上,这屋子里的暖气,一刻也不能断。”她对心腹丫鬟吩咐道。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谁才是这靖王府真正的女主人。
丫鬟应声而去,很快,一篓篓上好的银丝炭被搬进了库房,其中最大的一篓,被优先取用。那藏在底部的无色粉末,也随之进入了缀锦楼的每一个角落。
与此同时,静心苑内。
云舒微正对着铜镜,仔细观察着自己的脸。经过这几日的调理,原主那张蜡黄憔悴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丝血色。
她很清楚,自己和苏晴柔的战争,才刚刚开始。而她的下一步计划,需要一个完美的舞台。
“青儿,再过十日,就是太后娘娘的六十寿辰了吧?”她忽然开口问道。
青儿愣了一下,点头道:“是的,王妃。听闻今年要大办,皇上会在宫中设宴,宴请所有宗室和三品以上的官员及其家眷。”
“很好。”云舒微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到时候,王爷一定会带苏侧妃一同入宫赴宴。”
“那是自然,”青儿撇了撇嘴,“苏侧妃现在可是王爷的心尖宠。只是王妃您被禁足,怕是……”
“禁足?”云舒微笑了,“这禁足令,是王爷下的,自然也能由他亲自解开。”
“这怎么可能?”青儿满脸不信,“王爷现在恨不得您……”
“会的。”云舒微打断了她,语气笃定,“他不仅会亲自解了我的禁足,还会求着我,和他一起去参加太后的寿宴。”
看着云舒微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青儿虽然满心疑惑,却不知为何,心中竟升起一股强烈的信任感。她觉得,自家王妃说的话,就一定能实现。
接下来的几天,云舒微依旧每日抄经,仿佛真的认命了一般。
而萧珏派出的侍卫墨风,也终于带回了消息。
书房内,墨风单膝跪地,恭敬地禀报:“王爷,属下查明。王妃所言句句属实。云太傅与林尚书确有师徒之谊,林尚书之子也确为救云将军而亡。至于那方端砚和《风雨松柏图》,属下买通了林府的老管家,亲眼得见,画上确有王妃的私印。”
萧珏坐在书案后,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最不愿看到的结果,成了事实。云舒微没有骗他,她手里真的握着一张足以掣肘他的王牌。
一想到自己竟被一个一直瞧不起的女人拿捏住了软肋,萧珏就感到一阵屈辱和烦躁。他挥了挥手,让墨风退下,一个人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杀,是不能杀了。但就这么放过她,他又咽不下这口气。
就在他心烦意乱之际,管家匆匆前来禀报:“王爷,宫里来人了,太后娘娘传下懿旨,命您和王妃十日后一同入宫,参加她的寿宴。太后还特意嘱咐,说许久未见王妃,甚是想念。”
萧珏的脚步,猛地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