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卿棠赶到苍梧山的时候已经夜深。
墨蓝色的天幕沉沉压下,将连绵山影勾勒成狰狞的兽脊。
山风呜咽着穿过陡峭的崖壁和幽深的林莽,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潮湿的泥土腥气,山林间无数火把在黑暗中摇曳,如同坠入凡间的星子,撕开浓稠的夜色,却又被更深的黑暗迅速吞噬。
火光所能照亮的地方,是嶙峋的怪石、虬结的枯藤和士兵们被紧张与疲惫刻满的脸庞,光影在他们身上跳跃,拉出长长的、扭曲晃动的影子,投射在湿滑冰冷的岩壁上。
呼喊声、铁器碰撞声、碎石滚落声交织在一起,又被无边的山野贪婪地吸走大半,只剩下断续沉闷的回响。
傅怀砚就站在一处地势略高的巨石旁,被几名亲卫簇拥着。
他负手而立,身姿依旧挺拔如松,只是那惯常温润如玉的面容此刻像是覆上了一层寒霜,眉峰紧锁,薄唇抿成一道冷硬的直线。
跳跃的火光在他深邃的眸底明明灭灭,映不出半分暖意,只有一片沉凝如铁的肃杀。
夜风卷起傅怀砚墨色的袍角,不时有士兵快步奔来,低声向他汇报搜寻进展,傅怀砚或凝神细听,或简短指示,每一次摇头都让空气更沉滞一分。
眼角的余光捕捉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穿过火光与暗影的缝隙,正踉跄而急切地朝这边靠近。傅怀砚立刻转身,大步迎了上去。
山间的夜风冰冷刺骨,吹得叶卿棠单薄的衣衫紧贴在身上,脸色苍白,唇上几乎不见血色,唯有那双眼睛,在火光的映照下,燃烧着焦灼与难以置信的光芒。
“傅”叶卿棠刚开口,声音就被寒风呛得发颤。
傅怀砚已至近前,没有任何言语,他抬手便解下了自己肩头那件厚重的玄色锦缎披风。带着他体温的披风瞬间将叶卿棠笼罩,隔绝了大部分凛冽的山风。
傅怀砚动作利落地为叶卿棠系好颈间的系带,修长的手指不经意间擦过她冰凉的下颌,那温热的触感让叶卿棠身体微微一颤。
他指尖微顿,随即不动声色地将披风的前襟又拢紧了些,确保严丝合缝地裹住她。
“山里夜寒,当心着凉。”
傅怀砚的声音低沉,在嘈杂的背景音中却异常清晰地传入叶卿棠耳中。
做完这一切,傅怀砚才退开半步,目光沉静地落在叶卿棠脸上,“情况不容乐观。押解队伍昨夜行至苍梧山,突遇山体落石。沈一帆混乱中失足坠崖。此处地势险绝,崖下是湍急的暗河支流,乱石密布,搜寻极其困难。我已命人沿崖壁索降,并向下游扩大范围,彻夜未停,至今”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山石般的沉重,“未有踪迹。”
叶卿棠闻言,指尖骤然收紧,将那件厚重披风的边缘攥得起了褶皱。
山风卷着刺骨的寒意灌入衣领,却远不及心头那翻涌的疑云来得冰冷。
沈一帆坠崖
押解途中、险峻山道、巧合得太过刻意,叶卿棠打心眼里无法相信这只是意外。
叶卿棠抬起眼,目光如淬火的针,直直刺向傅怀砚沉凝的侧脸,“傅丞相,”声音裹着夜风的颤意,却字字清晰,“此事当真只是山石意外?会不会有蹊跷?”
傅怀砚并未立刻回答,只将视线投向崖下那片被火光撕开的黑暗,深邃的眸底映着摇曳的光影,如同深潭不起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