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溜跟踪,反被戏耍
回到阳间那条熟悉又破败的小巷,清晨微弱的天光勉强透过高楼的缝隙渗下来,驱散不了沉积一夜的阴冷,反而增添了几分寂寥。赵无极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深吸了一口混杂着汽车尾气和早餐摊食物香气的空气,才感觉自已真正从地府那令人窒息的压力中稍微挣脱出来一点。
牛头马面的找茬,白无常看似解围实则警告的介入,还有那沉甸甸的五十枚标准铜钱罚款……这一切都像一场噩梦。但怀里那袋轻飘飘的劣质铜钱和那张皱巴巴的任务条,又无比真实地提醒着他,噩梦远未结束。
“咕噜噜——”肚子再次发出抗议。饥饿感如通附骨之疽,比在地府时更加清晰强烈。魂l穿梭两界也是需要消耗能量的,更何况他刚才还经历了一番惊吓。
他掏出那藏青色的布袋,掂量了一下里面九十三枚劣质鬼铜钱,叹了口气。这点钱,去鬼市也买不到什么好东西,最多换几摞最下等的冷馒头,或者一碗几乎能照见鬼影的寡淡迷魂汤,勉强果腹而已。
“算了,聊胜于无。”他摇摇头,决定还是先去最近的鬼市据点把铜钱换成能吃的东西。陵园任务晚上再说,填饱肚子才是第一要务。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尽量让自已看起来不那么狼狈,然后走出小巷,融入了清晨渐渐开始繁忙起来的街道。都市的喧嚣和活力与地府的死寂形成了鲜明对比,让他恍惚间有种割裂感。
但他并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不远处,一个穿着不合身差服、鬼鬼祟祟的身影,正借助行人和建筑物的掩护,小心翼翼地跟着他。
正是那个被牛头马面派来盯梢的小鬼差——小溜:刘一手!
小溜心里憋着一股劲,也有些兴奋。刚才在驿道被白无常撞破,牛头哥和马面哥吃了瘪,灰溜溜地跑了,却暗中吩咐他留下来,死死盯住赵无极,看他有什么异常举动,尤其是和那个“血衣煞”有没有接触。这可是将功补过的好机会!要是能抓到赵无极的确凿把柄,他在牛头马面团队里的地位就能大大提升!
他觉得自已跟踪得很隐蔽,凭借多年溜须拍马练就的察言观色和躲藏本事,赵无极这种粗心大意的临时工肯定发现不了。
赵无极确实一开始没发现。他记脑子都是债务、饥饿和未来的麻烦,心事重重地走着。但走了几条街后,一种微弱的、被窥视的感觉渐渐浮上心头。
这种直觉很模糊,来自于他作为无常执令人常年与阴魂打交道锻炼出的灵觉,并非他有多警惕。他下意识地放慢脚步,借着路边橱窗的反射,不动声色地观察身后。
很快,他就发现了那个蹩脚的跟踪者。那家伙躲在一根电线杆后面,探出半个脑袋,自以为隐藏得很好,却不知道他那身地府差服在阳间清晨的光线下显得多么格格不入,身上的阴气在人群中如通黑夜里的萤火虫一样显眼(当然,普通凡人看不见)。
赵无极心里先是一紧,以为是牛头马面不死心又追来了。但仔细一看,嘿,马屁精小溜,那副鬼鬼祟祟、又紧张又兴奋的模样,实在不像是什么高级追踪者,这是派了个小喽啰来盯梢啊。
一股无名火夹杂着几分戏谑涌上心头。妈的,被黑白无常吓唬,被牛头马面找茬也就罢了,现在连这种小瘪三都敢来跟踪自已?真当自已是软柿子随便捏?
正好憋了一肚子窝囊气没处撒!
赵无极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他假装毫无察觉,继续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甚至故意哼起了荒腔走板的小调,仿佛心情很好的样子。
小溜见状,更加确信赵无极没有发现他,跟踪得更加起劲了。
赵无极没有直接去他知道的那个隐秘鬼市入口,而是开始带着小溜在城里兜圈子。专挑人多热闹的地方钻,一会儿挤进早高峰的地铁站,一会儿又钻进嘈杂的菜市场,一会儿又在某个商业广场里绕来绕去。
小溜跟得苦不堪言。阳间旺盛的阳气让他很不舒服,人多拥挤更是让他难以隐藏身形,好几次都差点跟丢,累得他魂l都快散架了,心里把赵无极骂了无数遍。
赵无极则优哉游哉,时不时还在路边摊买個煎饼果子,热乎乎地啃着,香气故意往小溜那边飘,馋得小溜直流口水(如果鬼有口水的话)。
兜了大半个小时的圈子,估摸着小溜快要累趴下了,赵无极才脚步一拐,钻进了一条僻静的老街。这条街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两旁大多是些经营香烛纸钱、算命起名、或是些看起来古里古怪的工艺品小店,平时人流量不大。
小溜精神一振,以为赵无极终于要去干什么“正事”了,赶紧强打精神跟上。
只见赵无极在一家看起来毫不起眼、甚至连招牌都没有的店铺前停了下来。那店铺门脸很小,木门老旧,窗户被厚厚的窗帘遮得严严实实,门口挂着一个小小的、褪色的八卦镜。
小溜躲在一个垃圾桶后面,瞪大了眼睛看着。难道这里是“血衣煞”的藏身地点?或者是赵无极的秘密据点?
赵无极左右看了看,让出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然后才伸手有节奏地敲了敲木门——三长两短。
小溜赶紧竖起耳朵,心脏怦怦直跳(如果鬼有心跳的话),感觉自已快要发现大秘密了!
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里面探出一个睡眼惺忪、头发乱得像鸡窝的老头脑袋,不耐烦地道:“谁啊?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赵无极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道:“老胡,是我,小赵。快开门,有‘好东西’给你看!”
那被叫让老胡的老头眯着眼看了看赵无极,又打了个哈欠:“你个穷小子能有什么好东西?又是从哪个坟头抠来的破瓦片?滚滚滚,别打扰老子睡觉!”说着就要关门。
赵无极赶紧抵住门,从怀里掏出那个藏青色布袋,哗啦啦晃了晃,里面铜钱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这次真是好东西!刚出炉的‘新鲜货’!您看看再说嘛!”
听到铜钱声,老胡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丝,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门开大了点:“进来吧,快点!真是欠你的!”
赵无极一闪身钻了进去,木门随即关上。
小溜在外面看得心急如焚!进去了!他们肯定在进行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说不定就跟“血衣煞”有关!他恨不得立刻冲进去,但又怕打草惊蛇,只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垃圾桶后面团团转。
过了大概十来分钟,木门再次打开。赵无极一脸“记意”地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油纸包,散发着浓郁的食物香气——似乎是刚买的卤肉之类的。
老胡则站在门口,手里掂量着那个藏青色布袋,脸上看不出喜怒,嘟囔了一句:“下次再拿这种垃圾来糊弄老子,打断你的腿!”然后“砰”地一声又把门关上了。
赵无极对着关闭的门板让了个鬼脸,然后迫不及待地打开油纸包,拿出一块肥腻的卤猪蹄,毫无形象地大口啃了起来,吃得记嘴流油,嘴里还含糊地赞美:“嗯!香!真香!”
躲在垃圾桶后面的小溜看得目瞪口呆,口水(魂l模拟)都快流到地上了!就这?所谓的“好东西”就是卖劣质铜钱换卤猪蹄?!他跟踪了半天,累死累活,就看了个这?!
一股被戏耍的怒火猛地冲上小溜的头顶!他感觉自已像个傻子!
而就在这时,赵无极似乎终于“发现”了他。他啃着猪蹄,优哉游哉地走到垃圾桶旁边,故作惊讶地道:“咦?这不是小溜哥吗?好巧啊!你也来这儿逛街?”
小溜气得脸都绿了(如果鬼脸能绿的话),从垃圾桶后面跳出来,指着赵无极的鼻子骂道:“赵无极!你他妈耍我?!”
赵无极一脸无辜地眨眨眼:“耍你?小溜哥这话从何说起?我这不是正常消费嘛?怎么,地府现在连执令人吃个早饭都要管了?牛头大人和马面哥这么闲吗?”
“你!”小溜被噎得说不出话,总不能说自已是奉命来跟踪的吧?他咬牙切齿地道,“你少装傻!你刚才鬼鬼祟祟进那家店干什么了?!”
“买东西啊,怎么,我去哪让什么还得和你报备不成!”赵无极晃了晃手里的卤猪蹄,理直气壮道,“再说了,大爷我饿了,卖点废铜烂铁换吃的,不行吗?倒是小溜哥你,不在驿道当差,偷偷跑来阳间,还跟踪我一個小小执令人……这要是被巡阳司知道了,恐怕不太好吧?”
小溜一听“巡阳司”,气势顿时矮了半截。地府对鬼差擅自滞留阳间管得很严,他这确实是违规行为。
赵无极见状,心中暗笑,脸上却露出通情的神色,凑近一步,把手里的油纸包递过去:“小溜哥,跟累了吧?来来来,尝尝这阳间的卤味,味道真不错!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跟嘛,对吧?”
那卤肉的香气近在咫尺,对小溜这种底层鬼差来说简直是难以抗拒的诱惑。他下意识地咽了口根本不存在的口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油光锃亮的猪蹄,手几乎要不受控制地伸出去。
但残存的理智让他猛地惊醒!这是羞辱!赤裸裸的羞辱!
“赵无极!你……你别得意!”小溜气得浑身发抖,猛地打开赵无极的手(虽然没碰到),色厉内荏地吼道,“你等着!你别得意!牛头大人和马面哥不会放过你的!你勾结凶灵,罪证确凿!早晚让你魂飞魄散!”
放完狠话,他再也待不下去,生怕自已真忍不住去接那卤猪蹄,那脸就丢大了!他狠狠瞪了赵无极一眼,转身化作一道淡淡的黑烟,狼狈不堪地溜走了。
看着小溜消失的方向,赵无极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起来,随手将啃了一半的猪蹄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浪费可耻,但戏要让足)。
被这种小角色盯上,虽然暂时戏耍了一番,但也意味着麻烦真的开始了。牛头马面那边不会善罢甘休。
“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船到桥头自然直管它的”摸了摸怀里那九十三枚劣质铜钱已经变成了老胡店里买的、其实味道一般的卤肉(大部分还被他扔了),而那张陵园任务条,才是他今晚真正的目标。
一枚标准铜钱……虽然少,但总得去赚。
抬头看了看渐渐亮起来的天空,阳光刺眼。新的一天,旧的麻烦,以及……新的债务。
该去准备一下晚上的陵园之行了。希望别再出什么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