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荷镇从没有这样凶狠的雨天。
狂风卷着雨幕,将天地搅成混沌一片。
一声接一声嘶喊,自矮墙头断断续续传来,像夜猫呜咽,凄厉渗人。
俞凤抓起把伞,没走两步,风掀翻伞骨,雨水一秒浇透衬衫,她干脆丢掉雨伞。
一堆枯树枝后面,黄毛五官扭曲,挑染的那一撮黄耷拉下来,像个逗号贴在脑门上,滑稽又狼狈。
瞧见俞风,他犹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狗哥!狗哥他要死了!”黄毛双眼放光,疯狂挥手。
雨势太大,俞凤听不清。
可她分明捕捉到一个“死”字,像被击中,太阳穴突跳,条件反射伸手看,指头肚蹭的红印,此刻太像真的沾了血。
不好的念头在心里开了一枪。
“他”俞凤吓懵了,呆呆立在雨中。
黄毛大叫,“他在娘娘庙!”
见她怔住不动,急得黄毛摸到半截红砖,大喝一声扬手扔下去。
偏了。
红砖砸在旁边绿色玻璃钢瓦上,“哐当”巨响,然后掉在地上碎成几块。
俞凤猛地回神,掉头往大门口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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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学校大门传达室。
铿锵京戏从蓝色小广播里飘出来,门房大爷倚着躺椅,赏雨景,悠悠哉抽旱烟。
突然一个黑影窜过。
被泼红油漆的记忆陡然袭来,大爷“蹭”地抱头蹲下,烟杆子摔在地上。
等了半天没动静,他小心翼翼探头一看。
漫天大雨中,俞凤发疯似地狂奔,身后辫子一甩一甩的。
“不要命了!这么大雨往外跑”大爷嘟嘟囔囔捡起烟杆,吹掉浮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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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空黑压压的,雨势密集如瀑,笔直倾泻落下,将视线遮得一片模糊,一切都在晃。
远处,天与地连成一片,炸雷滚滚,震得人耳朵发麻。
暴雨中。
俞凤嗓子眼腥涩难当,五脏六腑全搅在一块,脚下水坑深一下浅一下,溅起泥点子。
翻起的雨雾要把世界撕开一道裂口。
她就朝着那裂口跑,倔强,固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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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庙新漆的大门虚掩着,门环在风里乱撞,门口馄饨摊早没影了,只剩摊前一盏破烂的风灯摇摇欲坠。
俞凤一头冲进去。
没留神新修的门槛高了半尺,被绊个狗啃泥,整个人不受控制向前扑倒。
掌根擦着地面滑出老远。
一阵蛰疼钻心,她咬牙扶膝爬起来,忽觉手上一片黏稠的滑腻,手指僵住,凑近鼻尖,有股铁腥味直冲脑顶。
定睛一瞧。
俞凤倒吸一口凉气——她竟满手是血!
席铮。
她的心像被人一把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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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里只悬了一盏灯泡,灯绳扯得老长,被过堂风吹得来回摇晃。
灯影扭曲,如同浪里行舟,忽明忽暗,看得人眼晕想吐。
俞凤搓动手指,血液变得黏稠,她定定神,沿着一侧墙根往里走。
没走两步,脚下又一滑,身形失控,膝盖重重磕在地上。
这一回,她却没那么容易再爬起来,两个膝盖针扎一样疼,很快,疼痛被恐惧取代。
更浓郁的铁腥味充斥鼻腔。
俞凤低头。
青石板上赫然拖着一道长长长长的血迹,狰狞蜿蜒,伸向正殿泥塑的香案。
那下面,歪着一个人影。
席铮!!!
——他浑身是血,奄奄一息。
俞凤愣在原地。
刹那,她双手撑地“哇”地一阵干呕。
胃里翻江倒海,脸颊瞬间紫涨,眼眶蓄泪,她提拳猛砸胸口,等那阵窒息感稍微过去,才手脚并用,爬到席铮身边。
他夹克的军绿色透出绛红,沉甸甸被血染透,湿漉漉贴在身上,脸上没半点血色。
俞凤大脑忽然一片空白。
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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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你这丫头跑得还真快!”黄毛气喘吁吁追进来。
被他一吼,俞凤清醒了。
仓惶在席铮和黄毛间徘徊,泪眼婆娑,“他他”她说不出完整的话。
“贺小军你他/妈有病”突然,席铮低低骂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