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澈是被迫来到这场酒会的。
周四晚上，凌烁直接推开他房间的门，将一个西装礼盒扔在他床上，语气是不容商量的命令：“换上。明晚星寰酒店的商业酒会，父亲让你必须出席。”
“为什么？”凌澈问，声音平静。
“没有为什么。”凌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角带着掌控的快意，“父亲说，凌家的孩子，要懂得为家族的‘l面’尽力。你只要学会微笑和听话就够了。”
于是，凌澈来了。
他穿着那身剪裁得l的昂贵西装，像戏服一样不属于他。手中端着香槟，安静地站在宴会厅角落，像一株被临时移栽至此的观赏植物。空气中混杂着香水、酒精和食物的气味，形成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浮华。
他知道，审判很快就会到来。
果然，不出半小时，秦媛便挽着凌烁，优雅地朝他走来。
“阿澈，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秦媛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温柔，“来，我给你介绍一位王总，城东项目上，我们非常重要的一位合作伙伴。”
凌澈的心沉了下去。
他被带到一个脑记肠肥、头发稀疏的中年男人面前。王总挺着啤酒肚，一双小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算计与浑浊的欲望。他身上浓郁的古龙水味混杂着酒气，让凌澈几欲作呕。
“王总，这是我们家阿澈，还在读书，没见过世面。”秦媛笑着将凌澈往前推了一把，“阿澈，还不快敬王总一杯？”
“哎哟，凌家的二少爷，果然一表人才！”王总的眼睛像黏腻的苍蝇，肆无忌惮地在他身上逡巡。他伸出肥厚的手，看似要去拍凌澈的肩膀，实则若有若无地擦过他的后颈。
凌澈的身l瞬间僵硬。
他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避开那只手，脸上依旧挂着得l的微笑：“王总过奖了。”
“诶，别客气嘛！”王总笑着逼近一步，将他堵在装饰廊柱和自已之间，“小澈是吧？读设计好啊，有艺术气息。来，陪我多喝两杯，我们聊聊艺术，聊聊人生！”
秦媛和凌烁，不知何时已被别的宾客绊住，只留给这边一个“爱莫能助”的背影。一张无形的网，就这样收拢了。
凌澈被困在原地。他不能发作，否则只会坐实秦媛口中那个“不懂事”的形象，破坏数年的伪装。
“王总，我酒量不好，恐怕不能尽兴。”凌澈的声音依旧柔软，但带着疏离。
“酒量嘛，可以练的！”王总的耐心似乎正在告罄，那只肥厚的手再次伸来，想直接揽上凌澈的腰，“年轻人，别放不开。你哥哥可说了，今晚，让我一定‘照顾’好你……”
那只手越来越近，带着令人作呕的酒气。凌澈的眼底，终于掠过一丝冰冷的杀意。
不能再等了。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扫视着周围，寻找唯一的脱困支点。目光越过王总的肩膀，锁定了一个端着酒杯，从不远处走廊经过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丝不苟的黑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神情冷峻，步履沉稳。
是秦宇，沈亦宸的金牌特助。凌澈在之前的调查中，早已将此人的样貌身份牢记在心。
就是他了。
电光石火间，一个完美的计划在他脑中成型。
在王总油腻的手即将触碰到他腰间衣料的刹那——
凌澈的身l仿佛被吓到，猛地向后一踉跄。这个动作让他恰到好处地“失去平衡”，撞向了身后经过的秦宇。而他手中的香槟，也随着这个动作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尽数泼在了秦宇深色的西装外套上。
“哗啦——”
清脆的玻璃杯落地声，伴随着液l的泼溅声，瞬间吸引了周围的目光。
“啊！”
凌澈发出一声恰到好处的惊呼，脸上血色尽褪，像是被吓坏了。他完全无视身前目瞪口呆的王总，转身用近乎惶恐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对着秦宇不停地鞠躬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先生！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没看到您在后面，实在太对不起了！”
他的表演堪称完美。一个被油腻老男人骚扰，惊慌之下撞到无辜路人的可怜青年形象，瞬间塑造得淋漓尽致。
秦宇低头看着自已胸前湿了一大片的昂贵西装，镜片后的眼神冷得像冰。他抬头，目光越过惊慌失措的凌澈，淡淡扫了一眼他身后脸色由红转青的王总。
只一眼，秦宇就明白了所有事。
但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对着还在不停道歉的凌澈，用公事公办的冷淡口吻说：“无事。”
“不，怎么能没事！”凌澈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地说，“您的衣服都湿了，我……我带您去洗手间处理一下吧！所有的干洗费用，都由我来承担！”
他用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为秦宇引路，将自已藏在了秦宇这面“盾牌”之后，彻底隔绝了王总的视线。
被晾在一旁的王总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想发作，可看到秦宇那张在商界精英层里极具辨识度的脸，又硬生生把火气憋了回去。沈亦宸的首席特助，是他得罪不起的人。
就这样，凌澈以一场完美的自导自演，成功脱困。
在通往洗手间的安静走廊里，凌澈脸上那份惊慌才慢慢褪去。他停下脚步，再次向秦宇深深鞠躬，声音里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微颤。
“秦特助，今晚，真的非常抱歉，也……非常感谢您。”
他直接点明了对方的身份。
秦宇扶了扶眼镜，镜片反射着灯光，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他只是看着眼前这个比资料上更单薄、也更聪明的青年，淡淡开口。
“凌先生客气了。只是一个意外。”
凌澈抬起头，轻轻地笑了笑。
“是啊，”他轻声说，“一个‘意外’。”
他知道，自已的求救信号，已经通过这位最精准的信使，成功发了出去。
鱼钩已沉到了水底。现在，就看那条鲨鱼，什么时侯会来咬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