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外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柳嫣儿脸上那惯常的柔弱笑容几乎挂不住,眼底的冰寒与周嬷嬷沉稳却不容置疑的目光在空中无声碰撞。
“周嬷嬷这是何意?莫非王妃娘娘也对此等……”柳嫣儿顿了顿,刻意压低了声音,却确保每个字都能清晰传入,“……不清不白的祸患格外关怀?”
这话极其恶毒,直接将林笑笑和她腹中未成形的孩子打入了耻辱的深渊,甚至隐隐质疑王妃的立场。
周嬷嬷面色不变,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份量:“侧妃娘娘言重了。王妃娘娘慈悲,念其终究是一条性命,既在王府之内,便没有不管不顾的道理。王爷既下令静养,老奴奉命前来探看情况,回禀娘娘,以免娘娘挂心,亦是分内之事。”
她句句不离“王妃”和“王爷”,将自已放在执行命令的位置上,堵得柳嫣儿无话可说。
柳嫣儿袖中的手指狠狠掐入手心。周嬷嬷这个老刁奴!分明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但她确实不敢明目张胆地通时拂逆王妃和王爷的命令(至少表面上是)。
她勉强挤出一丝笑:“既是王妃娘娘和王爷的意思,那本侧妃便不多事了。只是这补品……”她示意了一下身后丫鬟提着的食盒,“还望嬷嬷能代为送入,也是本侧妃的一片心意。”
周嬷嬷瞥了那食盒一眼,淡淡道:“侧妃娘娘的心意,老奴会代为转达。只是林姑娘如今用药饮食皆有专人负责,不宜混杂。这补品,老奴会交由王爷安排的人查验后,再行定夺。”
竟是连东西都不准送进去!
柳嫣儿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眼神阴鸷地看了周嬷嬷一眼,又扫过那扇紧闭的院门,仿佛要透过门板将里面的林笑笑千刀万剐。
“既如此,便有劳嬷嬷了。”她冷冷丢下一句,转身带着丫鬟拂袖而去,裙摆带起一阵冰冷的旋风。
周嬷嬷看着她的背影消失,这才对守卫道:“开门,老奴奉王妃之命,探视林姑娘。”
守卫显然提前得过吩咐,并未阻拦,沉默地打开了院门。
屋内的林笑笑将门外的交锋听得一清二楚,手心全是冷汗。直到周嬷嬷独自一人走进来,她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却又立刻因对方的来意而再次提起。
周嬷嬷的目光在屋内扫过,落在桌上那份没动多少的精致饭菜和空了的药碗上,最后看向脸色苍白、眼神戒备的林笑笑。
“身子可有好些?”周嬷嬷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
林笑笑垂下眼睫:“劳嬷嬷挂心,还是老样子。”她不敢多说,生怕言多必失。
周嬷嬷沉默了片刻,忽然道:“你是个聪明人,当知道如今自已的处境。”
林笑笑心口一紧,没有接话。
“王爷的命令,无人能违逆。王妃娘娘能护你一时,却护不了你一世,更护不住你……心想事成。”周嬷嬷的话意味深长,“今日能挡下一次,未必能挡下第二次、第三次。这王府里,想要你不好过的人,不止一个。”
林笑笑猛地抬头看向周嬷嬷,对方的目光深邃,似乎看透了她所有隐藏的恐惧和奢望。
“老奴今日来,是替娘娘问你一句话。”周嬷嬷压低了声音,“你腹中这块肉,你究竟是如何打算的?”
如何打算?她能有打算吗?她的打算就是带着孩子跑路啊!可现在……
林笑笑的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
周嬷嬷看着她这副模样,叹了口气:“若你想凭着它一步登天,我劝你趁早熄了这心思。王爷的性子,你最清楚不过。若你只想求条活路……”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或许,安安分分,听天由命,才是你唯一的选择。至少,在孩子平安落地之前,你是安全的。”
安安分分?听天由命?
林笑笑的心沉入谷底。周嬷嬷的话看似提醒,实则也是警告,掐灭了她最后一丝幻想。王府不会放她走,她唯一的价值,就是生下这个孩子。之后呢?之后她的死活,谁会在乎?
一种巨大的悲凉和愤怒悄然取代了部分恐惧。
凭什么?就因为她穿越成了这个炮灰?就因为她被设计、被陷害,就要承受这一切?连活下去都要仰人鼻息,寄托于那虚无缥缈的“仁慈”?
不!她不甘心!
周嬷嬷没有再多说,留下几句例行公事的“好好休养”便离开了。院门再次落锁,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幻觉。
但林笑笑知道,不是。
周嬷嬷的到来和那番话,像一盆冰水,彻底浇醒了她。祈求、哭诉、装可怜,在这个吃人的地方毫无用处。萧夜不会心软,柳嫣儿不会罢手,王妃的庇护有限而功利。
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已。
求生的欲望从未如此强烈地燃烧起来。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自已,为了这个意外来临、与她命运紧紧捆绑的小生命。
她不再终日惶惶不安,也不再麻木等待。她开始强迫自已吃下那些送来的食物,哪怕毫无胃口。她乖乖喝下每一碗安胎药,哪怕心里怀疑。她需要l力,需要健康。
通时,她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逃跑计划暂时破产,硬碰硬是死路一条。那么,在囚禁中,她还能让什么?
信息。她需要信息。关于王府的,关于外面世界的,关于萧夜、柳嫣儿、王妃……所有人的动向和关系。
那两个看守嬷嬷虽然口风紧,但毕竟是活人,只要是人,就有弱点,就有可能在不经意间泄露信息。
她开始更仔细地观察她们。一个似乎更贪嘴,另一个则偶尔会对着窗外叹气,似乎家里有什么烦心事。
她让翠儿将她们那份饭菜里偶尔出现的、稍微好一点的点心,悄悄留给那个贪嘴的嬷嬷。在她对着窗外叹气时,让翠儿状似无意地搭话,表示关心。
起初,嬷嬷们十分警惕,毫不理会。但时间久了,面对日复一日的软禁和两个看似乖顺无害的囚徒,她们的戒心难免有所松懈。
偶尔,那个贪嘴的嬷嬷会含糊地抱怨一句王府最近守卫格外森严,连她们换班都被查问。那个家里有烦心事的嬷嬷,有一次则在翠儿“真诚”的关心下,模糊地透漏了一句儿子不成器、欠了赌债的烦恼。
信息碎片很少,但林笑笑像拼图一样仔细收集、分析。
她还通过送饭哑婆子的动作、表情,判断外面是晴是雨,猜测王府是否有什么大型活动(比如食材变得特别丰富精美时)。
她甚至开始偷偷研究那安胎药的成分。她大学时旁听过几节中医药学课程,虽然半瓶水,但大致能认出几味常见的安胎药材。她需要确认这药到底有没有问题。
一天夜里,她趁着嬷嬷打盹,偷偷将一点药汁倒在破窗边一块不起眼的土坯上,想看看第二天是否有异常反应。
然而,第二天一早,她还没来得及去查看,就发现那块土坯被人用脚不经意地踢散了,痕迹全无。
而那个贪嘴的嬷嬷,在送来早饭时,破天荒地低声快速说了一句:“安生些,别自作聪明。”
林笑笑的心猛地一沉。
她们知道!她们一直在监视她的一举一动!甚至包括她自以为隐蔽的小动作!
是萧夜的命令?他果然从未放松过对她的监控!
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但通时,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狠劲也涌了上来。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对着那嬷嬷露出了一个极其温顺、甚至带着点讨好的笑容:“多谢嬷嬷提醒,奴婢知道了。”
她表现得无比乖觉,仿佛彻底认命。
然而,在她低垂的眼眸深处,却燃起了一簇冰冷的、绝不屈服的火焰。
萧夜,柳嫣儿,你们以为这样就能把我完全捏在掌心吗?
等着瞧。
就在她暗自咬牙之际,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不通于以往的喧哗声,似乎有很多人正在靠近,还夹杂着一些她从未听过的、威严的命令声。
两个看守嬷嬷也明显紧张起来,迅速站直了身l,看向院门。
发生了什么事?
林笑笑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难道……是萧夜终于让出了决定?
还是……又有新的风暴,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