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长白玄踪 > 第10章
油布包沉甸甸地压在胸口,仿佛也压着千钧重担。永吉将那页画着诡异标记的纸张仔细折好,塞进贴身的衣袋,然后将油布包重新藏回炕洞最深处,用几块碎砖虚掩着。
做完这一切,他才感觉稍微松了口气,但心脏依旧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祖父留下的信息量太大,像一团乱麻塞满了他的脑袋——加固封印的方法、日本人的可怕目的、还有那迫在眉睫的危机。
不能再等了。每拖延一刻,山上的危险就加重一分。
他侧耳倾听,屋外传来母亲收拾碗筷的轻微响动和父亲与叔伯在里屋压抑的交谈声,话题依旧围绕着祖父的伤势和往后的生计,无人察觉他这里的暗流涌动。
必须立刻行动!准备东西,然后找机会溜出去!
永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回忆着手册上记载的方法。
“三代以上雄鸡冠血”、“赤阳朱砂”……这两样东西,村里或许能找到。
他记得村东头的独眼老猎户陈爷家,养着一只据说活了快十年的老芦花公鸡,凶悍得很,算是村里的鸡王,应该符合“三代以上”的条件。至于朱砂,赵郎中那里肯定有,是拿来配安神药和画符用的。
而“新麦饽饽”……家里就有!今年新麦刚下不久,母亲前几天才蒸了一锅白面饽饽,虽然金贵,但为了救命,也顾不上了。
打定主意,永吉悄悄拉开房门一条缝,观察了一下院子。母亲正在灶房忙碌,背对着这边。他猫着腰,如同狸猫般溜出房间,闪进堆放杂物的仓房。
他在角落里找到母亲藏麦子的矮缸,小心地掀开盖子,从里面摸出两个还带着麦香的白面饽饽,用一块干净的粗布包好,揣进怀里。然后又找到一小段母亲用来搓绳的红线,也一并拿走。
做完这些,他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最难弄的是鸡冠血和朱砂,这两样必须出门。
他再次溜回院子,假装要去茅厕,绕到了屋后。天色已经彻底黑透,一弯残月挂在树梢,洒下清冷微弱的光。村子里大部分人家已经熄了灯,只有零星几点灯火还在黑暗中摇曳。
他屏住呼吸,借着夜色的掩护,先朝着村东头陈爷家摸去。
陈爷家院子偏僻,篱笆墙塌了一半也没修。永吉很容易就翻了进去。鸡窝就在院角,里面静悄悄的。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借着月光,能看到那只硕大的老芦花公鸡正蹲在鸡窝最里面打盹,鲜红的鸡冠在黑暗中隐约可见。
永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手里没有刀,怎么取血?
他焦急地四下摸索,在墙角摸到一块边缘锋利的碎瓦片。也顾不得许多了,他咬咬牙,看准那高昂的鸡冠,用瓦片飞快地一划!
“咯——?!”
老公鸡骤然受袭,发出一声短促尖锐的惊叫,猛地扑腾起来,整个鸡窝里的鸡顿时被惊得炸了窝,咯咯乱叫,扑棱得到处都是鸡毛!
永吉手忙脚乱,也顾不上脏,用手捂住鸡冠上被划开的小口子,温热的血液瞬间涌出,沾了他一手。他赶紧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一个小竹筒——这是以前祖父用来装药粉的——凑上去接了几滴。不敢多取,见差不多够了,他松开手,将那还在扑腾的老公鸡往窝里一塞,转身就翻出篱笆,头也不回地扎进黑暗里。
身后传来陈爷屋里亮起灯光和骂骂咧咧的声响,但永吉已经跑远了。
下一站,是村中的赵郎中家。
赵郎中是外来户,但医术不错,在村里很受尊敬。他家院墙较高,永吉费了点劲才爬上去。他记得赵郎中医药房的窗户插销坏了,一直没修,可以用小刀拨开。
他像只壁虎一样趴在墙头,观察了一下。赵郎中夫妇似乎已经睡下,屋里黑着灯。他悄无声息地滑下墙头,摸到药房窗外,掏出随身带的小削皮刀,伸进窗缝,一点点拨开那失效的插销。
窗户无声地开了一条缝。永吉灵活地钻了进去。
药房里弥漫着浓郁的草药味。月光透过窗纸,提供着微弱的光线。他不敢点灯,凭着记忆和嗅觉在药柜里摸索。朱砂通常放在一个小瓷罐里,和雄黄之类的矿物药在一起……
他拉开一个个小抽屉,仔细辨认着标签和气味。终于,在一个角落里,他摸到了一个冰凉的小瓷罐,打开一闻,正是那股熟悉的、略带金属腥气的味道!
他心中一喜,小心翼翼地倒出一些鲜红色的朱砂粉,用另一片干净布包好,塞进怀里。
任务完成大半!永吉不敢多留,原路从窗户翻出,仔细关好窗,再次翻墙而出,消失在夜色中。
怀里的饽饽、鸡冠血、朱砂、红线……所有东西都已备齐。现在,只剩下最后,也是最危险的一步——上山!
他回到家附近,没有立刻进去,而是躲在屋后的柴火垛后面,仔细观察着家里的情况。
里屋的灯还亮着,父亲和叔伯应该还在守着祖父。灶房的灯已经灭了,母亲可能也睡下了。院子里静悄悄的。
这是一个机会!
他绕到院子侧面,那里放着一把他平时砍柴用的旧柴刀。他拿起柴刀别在腰后,又检查了一下怀里的东西是否安稳。
就在他准备悄无声息地离开时,里屋的门帘突然被掀开了!
父亲林大山揉着疲惫的眼睛走了出来,似乎是想到院子里透透气。
永吉吓得魂飞魄散,猛地缩回柴火垛后面,屏住呼吸,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
父亲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抬头望着黑沉沉的长白山方向,眉头紧锁,似乎在为什么事情发愁。他并没有发现躲在暗处的永吉。
过了一会儿,父亲转身又回了屋里。
永吉等了半晌,确认再无动静,这才如同惊弓之鸟般,从柴火垛后溜出来,头也不回地朝着村外通往山里的方向狂奔而去。
夜晚的山路格外难行。月光被茂密的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脚下坎坷不平,四周黑影幢幢,各种夜行动物的叫声此起彼伏,更添了几分阴森。
永吉握紧了别在腰后的柴刀,另一只手死死捂着怀里的“救命稻草”,凭着记忆和一股狠劲,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山上爬去。
恐惧依旧如影随形,但他心中更多的是救爷爷、救乡亲的急切。祖父留下的方法是他唯一的希望。
他沿着白天逃下来的溪流逆流而上,这是最不容易迷路的方法。冰冷的溪水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越往深处走,山林越发寂静,连虫鸣鸟叫都消失了,只剩下流水声和自己的心跳声。空气中,似乎又开始隐隐弥漫起那股淡淡的、令人不安的焦糊味。
他知道,他正在靠近那片被污染的区域。
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他终于再次来到了那片熟悉的、位于老赤松下的水潭边。
月光勉强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照亮了眼前的景象。
只看了一眼,永吉的心就猛地沉了下去。
白天他匆忙压印的地方,那片老赤松下的土地,此刻竟然已经完全变成了不祥的漆黑色!如同被泼洒了浓墨!丝丝缕缕的黑气如同活物般从泥土中钻出,在空中缓缓扭动,比白天他透过铜镜看到的景象要严重得多!
那棵作为阳眼核心的老赤松,靠近根部的树干已经出现了明显的枯萎迹象,树叶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封印的恶化速度,远超他的想象!照这个样子,可能连一夜都撑不住了!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在那片漆黑的地面上,除了白天见过的钻头脚印,还多了一些新的、杂乱的人类脚印!以及几处明显的、被金属工具挖掘撬动过的痕迹!
有人来过了!就在他下山之后!他们试图挖掘这里!
永吉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柴刀,紧张地环顾四周。
夜色浓重,树林深处漆黑一片,寂静得可怕,仿佛隐藏着无数双眼睛。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管谁来过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加固封印!
他按照手册上的记载,快步走到老赤松下。取出竹筒,将里面不多的鸡冠血倒入掌心,又拿出朱砂粉,混合在一起,用手指搅匀。
鲜红的鸡冠血和赤色的朱砂混合,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暗红色的光泽。
他回忆着手册上那简陋的“正阳镇符”图案,屏息凝神,用沾满混合液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在老赤松那露出地面的、最大的第三根树根上,绘制起来。
符文并不复杂,但每一笔都承载着他全部的希望和信念。
当他落下最后一笔的瞬间——
那暗红色的符文竟然微微亮了一下!仿佛被注入了生命一般!
周围弥漫的黑气似乎被刺激到了,翻滚得更加剧烈,但却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排斥着,无法靠近树根分毫!
有效!祖父的方法真的有效!
永吉心中一喜,不敢停顿。接下来,需要山童子的信物!
他立刻从怀里掏出那个用粗布包着的白面饽饽,小心翼翼地掰下一大块,又拿出那根红线,将其系在饽饽上。
然后,他走到水潭边,选择了一处月光能照到水面的地方,双手捧着系着红线的饽饽,将其轻轻放入清澈的潭水中,让饽饽半浮半沉。
手册上记载的“三才倒影”之地,指的是天光、水影、岸形三者交汇的特殊地点,通常位于水潭的某些特定位置。永吉不太懂,只能选择月光最亮的水面。
他退后几步,学着祖父之前“问路”时的样子,用极其诚恳的语气,低声对着水面呼唤:“山童子……山灵信使……求您现身,帮帮我们……救救这座山……”
他反复念叨着,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很远,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焦急和真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水面除了月影晃动,没有任何反应。
永吉的心一点点沉下去。难道山童子不愿意帮忙?还是自己找的地方不对?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的时候——
水潭中央,月光最皎洁处,水面突然无声地荡开一圈涟漪。
一个顶着翠绿参叶、白白胖胖的小脑袋,悄无声息地从水里冒了出来,正是那只山童子!
它眨着两只黑豆般的小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岸边的永吉,又看了看水中那块系着红线的白面饽饽。
它似乎认出了永吉,犹豫了一下,然后缓缓地游到饽饽边,伸出白白的小手,碰了碰。
它抬起头,再次看向永吉,黑豆般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思索的光芒。
然后,它做出了一个让永吉意想不到的动作。
它没有去拿那块饽饽,而是突然抬起手,指向了永吉的身后——那片黑气弥漫的老赤松方向!
同时,永吉的脑海里,再次响起了那个如同风吹针叶般的细微声音,但这一次,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急促和警告:
“……快……跑……他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