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风波
秋霜渐浓,松鹤厅内灯火琉璃。
檀木圆桌周围坐记了曹家核心成员。苏远的席位,刻意安排在曹清韵的下首,紧挨着一排年长长辈与年轻晚辈。空气中混杂着家族责问与窃窃私语,烛光映出每一个人的真情假意。
苏远自入座起便寂然无声。他来时衣襟已整,微微低头,如静水深流。曹清韵端坐在他身侧,只偶尔冷冷扫一眼,于眼角深处掩着难言复杂。
案几上菜肴丰盛,鱼翅、鸽蛋、鹿筋、龙髓……每一道华贵,却都与苏远无关。侍女们默契地避他的杯盏而去,只递往其他宾客。一桌权贵盛宴中,苏远像是空气,被习惯性地抹去存在。
曹家主母先开口:“今日家宴,既是庆贺,也是新故交接。规矩与风气,望在座各自铭记。”她的话听似平淡,却隐隐有敲打之意,尤其落在苏远身上。
曹天啸微笑着举杯:“苏远,入我曹家已半月有余,不知可曾习惯?”
苏远低垂眼帘,轻声答道:“多谢天少关怀,苏远自当谨守本分。”
曹天啸微不可察一笑,声音里带着拉扯:“习惯就好,龙城可比不得乡野。凡事有规矩便有安宁,你初来,莫让旁人小觑。”
席间几位侧房长辈掩嘴低声:“是啊,苏公子身世清白,才德也待彰,日后自然见分晓。”
曹清韵未语,只在一旁细细端详苏远,将他下意识扣紧的指节收入眼底。
饭局气氛逐渐紧绷。
忽地,一名侍女上菜时,手肘一滑,醋汁恰好溅在苏远衣袖。全厅安静了一瞬。侍女慌张地下跪,眼带泪花。曹天啸轻佻道:“新来之人约莫不懂咱曹家的规矩,不过小事,何必责怪。”
旁侧另一位宗亲接口:“素来无根之人最该谨慎,免得祸起萧墙。”
曹家主母并未直接发怒,只淡然示意侍女退下:“无妨,奉茶更需专心,一个小过也算是教训。”
苏远目光低垂,径直起身,沉着地脱下染污的外衫,自行擦拭。栋梁间风清霜紧,他却如山不动。
曹天啸微笑着添茶,他随意而为:“苏远,你习武出身,世人说武人粗鄙,今日见你忍辱不发,自是仁厚。”
话中的暗刺意图昭然。很多晚辈附和,皆作看客。
苏远不动声色,接过侍女递来的新衣:“谢过,远不敢有僭越。”
曹清韵察觉周围气氛愈发刻薄。她轻声道:“你不须放在心上。”
苏远并未回头,只低低一笑。“青韵,曹家的规矩,便是磨砺人的刀石。苏远自有分寸。”
这时,齐子川被安排在客席,放下酒盏,不经意地插话:“苏兄痴武三年,倒是端庄得l。想来龙城风光日后有一席英名。”
家族晚辈闻言,多有不屑,有人嗤笑:“落魄世子和赘婿,自然是通路之人。”
齐子川声音一扬,“落魄也罢,未必没有东山再起时机。”他一双眼目与苏远相对,笑中藏机。
曹天啸轻敲桌面,话锋一转,“既然苏远习武出身,不如今日献上一手如何?叫众位见识下赘婿的本事,也不枉家宴一席。”
苏远静静看着众人,神色没有丝毫波澜。他缓缓站起,拱手道:“家族是重文治的所在,苏远不敢班门弄斧。”
曹家主母将盏置于案边,抬眼示意,“既为家中子弟,文武俱全,亦无妨。苏远,你且试试,旁人也可省去小觑之心。”
众人都带着看戏神情,有几位年青武生目露敌意,明摆着想趁机羞辱赘婿。
苏远细细一笑,将衣袖顺势一卷,走到厅前竹席空地。他凝神片刻,忽然以单掌劈空,掌劲如虹,风声破空。一根横列的青竹瞬间折断,却无一丝飞屑。
厅底鸦雀无声。家族武事高手都俱是暗中点头,见他掌力内敛,非寻常江湖武夫。
曹天啸眼神更冷,话中带刺,“苏远,力气有了,脑子还不知如何。”
苏远退回席位,举杯淡然:“赘婿之身,自当谨记家门风范,不敢恃才。”
曹清韵目光复杂,她本以为苏远会受辱,却没想到他举止稳重,还能以武立威。厅中气氛一时凝滞。
曹家主母见苏远并未张扬,反而收敛锋芒,当即转话题:“好,各位,家有新人,风气自当更谨。今日小宴,不必再分高下。”
酒宴接近结尾。众人三三叁散,有些不服,有些暗思。曹天啸暗视苏远,看不透这位赘婿的沉静。
苏远安然离席,刚欲返院,走廊上被曹天啸拦住。
“赘婿之名,未必是你的高枕。”曹天啸面露冷色,压低声音,“你若敢再逞能,休怪我秋后算账。”
苏远眉心微动,仍是恭敬拱手。“天少有命,苏远自当遵循。但逆境中,有时不由人避让。”
曹天啸不屑地一笑,转身离去,只留一句淡淡:“曹家不是你能安身之地。”
身后廊灯晕黄,苏远负手而立,望着天际的夜色。他的拳头缓缓收紧,掌心中仿佛燃烧着秋风般的倔强。
不远处,曹清韵静静站着,没有言语,只是看了苏远一眼。她的眸光,略带犹疑,却有了些许不通。
院中寒意渐浓。苏远分明明白,今晚这一风波,只是众多考验中的一道浅痕。他未流露半分愤懑,却在心底暗自记下每一次羞辱与轻蔑。
漫长的夜色里,他拾级归房,脚步沉稳,每一步都踏在自已的路上。
而廊后风声似乎带来低语——曹家斗争,远未结束。他注定要在这座龙城巨宅,掀起更大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