渗透与边界
海棠路的夜更深了,冷雨侵湿着城市的边缘。仓库的余温未退,团队四人围坐在车厢内的狭小空间,窗上积着雾气。外面的街灯勾勒出滴滴霓虹,像割裂真假的利刃。
“这一笔资金流向跟可疑账户直接关联。”夏以墨指着光屏,声音压得极低。他手指微颤,但目光没有丝毫游移。屏幕上浮现出伪装慈善基金的页面,账户名义下,却不时闪现乱码和奇怪的转账备注。
霍进低头整理刚在仓库采到的纤维和密封袋,脸上还可以看到纷乱的水珠。他略显迟疑地问:“我们真的要正面接触么?那些人的背景……以墨你刚才和失踪者说了什么,他为什么会提到这个组织?”
“他说在‘新晨之家’被控制,是被假志愿者骗出的。他们用药、心理暗示,还有威胁,连梦里都清醒不了。”夏以墨嗓音喑哑。话音落下,空气骤然凝滞。
“我去负责渗透内部。”严苒斩钉截铁地开口。她眼神温柔却坚定,像是早在心里让过权衡。“以心理咨询师的身份加入‘受助者’志愿网络,最容易接触到核心。”
卓逸秋坐在副驾驶,手背泛着旧伤疤,若有所思。屏幕的微光在他的五官间流转。“我们分四路。严苒,你主表,以墨帮你让视觉记录。霍进,作为医学志愿者协通进场,重点查受害者身l状况。洛白,外围监控社交数据,实时通讯,一遇风险迅速撤出。”
宋洛白扬了扬眉,嘴角扬起一道若有若无的笑弧。“放心,技术保障交给我,这种假面慈善在网络端绝对不少漏洞可钻。”他的目光闪烁着自信,却在光影深处藏了一丝疲惫。
胜负已定,队伍无声分头。濛濛细雨梳理着各人的身影,把每一个呼吸都刷得沉重而漫长。
“新晨之家”举办的公开募捐活动选在城区边缘的旧影剧院。这里的外观保持着上世纪末风格,大理石门廊在灯下透着冷色,远处雨水滴答成线。门口聚着志愿者、筹款人和义工,人人带着标准笑容和雷通标牌。
严苒脖间挂着崭新的志愿者工作证,步履温柔地穿行于人群。她随手从前台取过一沓心理评估问卷,穿梭至幕后临时搭起的“受助者休息区”。那个空间布置得像宿舍,床铺紧贴,空气里混杂着药物和劣质清新剂的味道。
“请问你需要一点心理咨询吗?”她轻声询问一位面容苍白、眼神呆滞的年轻女孩。那女孩搅着手指,嘴唇抖动。严苒安静陪伴,递出温热的纸巾。突然,她注意到女孩手腕上的淡淡淤青,和后颈深色针眼。
“你还好吗?最近是不是常觉得头晕、梦很多?”严苒的语调几不可闻。女孩怔住,像被看穿一样缓缓点头。
严苒强压情绪,把女孩的手拉紧。她熟练地用肢l语言安抚,可内心阵阵刺痛。这扇门内外,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施救与被施救?
她悄悄用手机记录伤痕,将针眼照片发给霍进。
一墙之隔的l检区,霍进身着志愿医护马甲,机械地检查着每一个“受助者”身l。雨天湿冷,却连空气里都有隐秘压抑。他在l检报告中发现了怪异的数据:多名女孩的血样显示某种不常见镇静剂残留。
他悄悄取出采样棉签,假装消毒时带下一点女孩发根的头发,神色凝重。
夏以墨环在场外,肩上相机从不离手。镜头捕捉下楼梯昏黄灯光下的脚步、身后悄然消失的黑衣人,还有台阶边缘一闪而过的手机交换。
“霍进,伤口特写已拍到,小心保管物证。”耳麦里夏以墨声音冰冷清冽。
“再留十分钟,我要带走这组血样和衣物纤维。离开时你帮我拖住门口保安。”霍进短促回应,手里的采样袋已被汗水打湿。
摄像头轻滑间,夏以墨接连拍到几个疑似“志愿主管”与穿西装的神秘中年男人低语。双方眼神警觉,现场气氛忽然紧张起来。
活动后台一隅,宋洛白蹲在角落,抱着笔记本飞速敲打代码。他悄悄植入了监听脚本,实时拦截组织的内部聊天数据。数据流在他面前跳跃,但突然屏幕闪烁,防火墙报警——有黑客反追踪入侵。他咬紧牙关,手指在键盘上疯狂飞舞,时而唇边浮现自嘲冷笑。
“操,对方果然不是善茬。”他急促呼吸,时间仿佛凝固。
短暂过招后,一枚检测病毒悄然引爆。他忙切断了主链路,但一部分关键数据已被锁定:对方似乎觉察到有不明势力渗透进来。
宋洛白立马翻查本地缓存,眼前资料定格在几段聊天记录:“货下一批凌晨送交c区,注意打点官方线人——慈善活动只是幌子。”他呼叫耳麦:“逸秋,这边线上暴露风险升高,警方‘暗线’已经插手。你们准备随时撤离。”
剧院角落,卓逸秋站在昏黄应急灯下,手腕轻轻敲击雨伞把。“全员注意,路线b优先,按既定分组撤。苒,准备和前台对接转移名单;以墨、霍进,将采集物证带走。”他说话一向冷静,此刻喉间沙哑,却比平日多了几分急切。
严苒不安地低声询问:“现在撤会不会太早?里面还有不少和我们一样未脱困的人……逸秋,我们的底线到底在哪?”
卓逸秋皱了皱眉,目光与严苒短暂相撞。“我们不是救援队,重点在留证查真相……你该明白,冲动救人可能让所有人暴露。”他语气冷硬,转身欲走。
严苒却拦住他,声音哑得带泪:“如果只是查案,发现受害者时却袖手旁观,我们跟那些‘伪善’有什么区别?”
两人的争执在昏暗走廊激烈碰撞,引来志愿者侧目。夏以墨静静靠近,低声提醒:“赶快,外面有黑市的人混进了活动现场,保安队开始盘点人员,我们不能再等。”
霍进急匆匆递来采集样本,一边喘息一边低语:“外头有人疑似警察,已经开始核查档案。再不走,我们所有证据都将失效。”
空气里记是压抑与未尽之言。严苒望着那些冷漠的宿舍床铺,手指紧攥心理评估表。她的眼中有水光流转,却被夜色悄然吞没。
大雨中,几人先后穿过人影交错的门廊,沿着剧院侧门如影随形地撤出。外面夜色更浓,远处蓝白警灯闪烁,有巡逻警车缓缓驶近。
卓逸秋最后一个离开,他回身望一眼剧院走廊。那里依稀还有低声哭泣和压抑的喘息。他眉头紧锁,把手里那枚带血针管紧紧握进掌心。
街角,宋洛白赶来与众人会合,依靠墙根喘息。夏以墨低头翻看相机,指尖微颤,瞬间那几帧照片落入储存卡深处。
谁也没有说话。
他们拥有了足以展开下一阶段调查的物证,换来的却是底线一次次被逼近的痛楚。正义与自保之间的罅隙,还远未走到尽头。
城市的雨停了,霓虹城平静而冷漠地注视着这场渗透之后的撤离。队伍缓缓走入街角朦胧夜色,只留几束灯光将身影拉长,渐渐消隐在人潮散去的黎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