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影谍昼
冷月斜悬,皇城深处的禁苑堆叠着重楼高阁,檐下的风铃于夜色中寂然轻鸣。
傅昭鸢喘息微急,背靠檐柱,指腹尚残留羽翎灵芒的轻烫。她的手中紧攥着一卷陈旧符帛,墨迹苍古,仿佛渗入了她血脉流转的低鸣。密库铜门远未休声,几步之外,淡淡药香随夜风浮动——澹台珩蹲守门后,眉眼狡黠,掌中玉骨折扇藏着幽冥毒粉,一如既往的戏谑与戒备并存。
“前头两道禁制已破,”她低声,唇角挑起,“再不进去,萧家那位皇子可挡不住多久。”
昭鸢唇线绷紧,回首看见庭廊暗影里,萧霁辰身披青纹金袍,正与两名羽林暗哨低低交谈。夜色和烛火将皇室庶子的面目映出几丝幽深,像被烛影遮蔽的湖面似的,波澜不兴也看不清底。他感受到昭鸢的注视,微微颔首,袖中的玉佩无声微晃,是定心信物亦或场内暗号。
密库铜门应着昭鸢掌中灵符悄然开启,幽蓝灵焰自天顶水晶蔓延,照亮下方绵延数丈的书架。澹台珩探头蹑足而入,昭鸢紧随其后,脚步落在石板上,轻灵却凝重。
“你真舍得叫皇子替你暂稳守卫?”澹台珩咬低嗓音,狡黠一笑。
昭鸢回以一眼,未语,神思早已投入记室符卷古简。她心中的悬念仿佛正在此地某处等待发掘——那串灵族旧铭的残简,那与她血契微鸣的谜团。
两人分头查阅。昭鸢循着灵物共鸣,指尖轻触古卷,每一张泛黄的羊皮纸都记录着大玄往昔的隐秘与裂界的影迹。她眸色沉静,在檐下孤光里生出与年龄不符的成熟冷肃。但命运的重压令她不敢松懈,每翻一卷,心跳愈加沉重,仿佛血流都要倒溯进失落的旧朝。
突然,一行金银交错的灵文化作幽芒,由竹简中缓缓浮起:
“钧天九合,裂界为枢;血脉承炎,天命自续。”
昭鸢摒息,右掌不由自主地覆在铭文之上。指腹冰凉,却感受到灵力自经脉起伏,与遗物微妙共振。她已料到血脉伏笔,却没想到自已竟是“钧天九合”契约的一环。
澹台珩察觉举动,敏锐问道:“怎么,灵物有反应?”
昭鸢点头,沉声:“我与此契有印,不只是傅家血脉那么简单。”
澹台珩啧了声,将怀中一卷浅紫绫帛摊明,眼神里浮现异彩,“你们傅家敢把皇室和古族的因果搅得这般深,可算无愧你今日这番处境。”
密库深处,门外忽而一阵兵靴交击声。两人神色一凛。
萧霁辰疾步入内,低声:“昭鸢,时间无多,云韶在外朝生变,左相暗中调动羽林,傅家新得密报,今夜必有大动作。”
他的声音平静,却藏着不可言明的急迫。
昭鸢狐疑地凝视他:“你为何帮我?”
萧霁辰静立片刻,只道:“有些事,只能你查。”话音含蓄,眼中波澜浮起,却又平息。
她来不及追问,密库一隅的暗影悄然扭曲。空气凝为一片水镜,倏然裂开,两道狭长的银瞳出现在黑夜里。
洛书隐缓步自虚影中行出,月华如霜,披在他青色长袍上。幽深寡言的目光宛如千年琥珀,将昭鸢整个人笼罩。
“你们查到的,只是序曲。”他嗓音低缓,夹杂奇异的灵族咒语余韵,“裂界危机将临,九州万灵皆受其累。你必须趁这机会,寻至钧天断脉之极,夺取主命之印。”
澹台珩陡然绷起,掌中毒针轻扬,警觉道:“你到底哪一边的?”
洛书隐不答,袖袍一挥,将灵族铜镜埋入铜尺缝隙。轩窗外,羽林军传来一声隐约的号角。密库烛火晃动,古卷阴影拉长,分不清昼夜真假。
昭鸢凝视洛书隐,声音坚定:“主命之印关乎苍生,我只求解局,不愿被任何一方驱使。”
洛书隐垂目一笑,转而直视她。那笑容像冰川碎裂在崖角,极轻,却足以动摇坚壁。
“你若苦苦自持,终会迷失于裂界。信与不信,此间自行判断。”他指尖仿佛沾染灵光,将一缕烛影投在昭鸢掌心。光影若锁,似有契誓赌下,她心头一凛,明白真正的选择终究落回自已手中。
外头脚步声骤近,云韶步履无声却极有威势地直入密库。夜色之中,她一袭纤长墨衣,眉宇高傲中带肃杀,掌心悬挂金雀玉佩——左相一系的权力明证。
“傅昭鸢,密库可非你随意窥探的地方。”云韶目光锋利,冷冷俯视一室人,“你以私恩枉破禁地,难道当庙堂权法无存?”
澹台珩冷笑迎上:“你左相府也不过白日权门,夜行于此,何谈大义?”
气氛骤然凝结。
萧霁辰走上前,语气中有潋滟江水般含蓄,“云韶,今夜皇城形势骤变,傅家暗线牵动宗门,朝局亦需新秩序,纵是庙堂清议,也得留几分退路。”
云韶一声轻嗤,未正面回击,却以左手玉指在书架上一拂。落下一卷重封铜匣,道道禁纹闪现,仿佛以此宣示自身掌控权势的无畏。
昭鸢深吸一口气,看向云韶,淡然道:“我只查灵族遗迹,与你家族旧怨无涉。”
“可你的每一步,都已牵动庙堂棋局。”云韶言辞如刃,目光微敛:“这世间机遇,总要有人握紧。你到底选择依哪一方?”
这句逼问落下,如通激起风暴。
昭鸢忽然微笑,不卑不亢:“这天下,谁也不是我的主,但我愿护一分残生,为裂界之外留一线生机。”
对峙间,烛影明灭,三方势力的呼吸错落,谁也不让谁。
此刻密库外,夜风卷来隐约喧哗,皇宫内外势力腾挪,权谋波涛暗涌。昭鸢手中的灵物愈加炽热,铭文隐约发出鸣动,仿佛自九州苍茫而来,为她指引截然不通的归途。
澹台珩后退半步,目光在三人间流转,嘴角微弯,将紧张轻描淡写,“可真是场好戏。昭鸢,亏得你今日亲历,否则这密库里藏了多少条命,还真说不清。”
昭鸢低声一笑,抬眸看向高阁之外,烛火摇曳间,她的面容变得分明而坚毅。
夜色未央,权力的罗网悄然收紧。她知道,自已早已不再只是棋盘上的微子,这一刻起,是庙堂风云的动因。
而裂界的真正危机,也已悄然开启她命运的大门。
密库之外,东方天色微曦,墨蓝夜尽露出一抹鱼肚白;新的风暴正在聚拢,等待她以全新的身份,迎难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