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破的队伍沉默地穿过内门山门,留守弟子看到他们这副模样,尤其是那空出的近十个位置,脸上都露出骇然与更深的绝望。
没有人多问一句。沉默是最好的哀悼,也是末世之下最常见的表情。
大长老径直离去,身影萧索。几位长老吩咐了几句安抚人心、治疗伤患的场面话,也各自散去,眉宇间积压着浓得化不开的阴霾。
姜浩随着人群默默回到新分配的内门弟子居所——一处比外门宽敞不少,却也依旧简陋的独居小院。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他第一时间检查自身。丹田内,那暗红气旋沉稳旋转,魔元充沛更胜往昔,吞噬了那幽紫剑影后,似乎发生了一些难以言喻的蜕变,更加深邃内敛。识海中一片平静,那柄可怕的漆黑剑影再无踪迹,仿佛从未出现。
但他知道,它就在那里。潜伏着,如通沉睡的凶兽。
暂时无法解决这个隐患,他只能将其压下,注意力转向另一件事物——那枚得自禁地残骸的黑色骨片。
骨片贴身放置,那冰寒与灼热交织的诡异触感始终不断。他将其取出,置于掌心,仔细端详。
注入魔元,骨片毫无反应。
尝试用神识探查,神识如通泥牛入海,被吞噬得一干二净。
滴血其上,血液瞬间被蒸发,不留痕迹。
用院中法器残片敲击,火星四溅,骨片却连一丝白痕都未留下。
它就像一块凡俗中最坚硬的顽石,沉默地对抗着一切探究,唯有那冰火两重天的诡异特质,彰显着它的不凡。
贾鸿如此看重此物,甚至不惜以筑基丹和内门资格利诱威逼,它绝不可能毫无用处。
姜浩盘膝而坐,将骨片置于膝上,闭目凝神,不再强行催动,而是尝试以自身魔元去缓缓共鸣,去感受其内在那细微的波动。
一日,两日…
除了那无时无刻的冰火煎熬感,一无所获。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另寻他法时,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毫不客气的叩击声,力道之大,震得门板嗡嗡作响。
“姜浩!开门!”
是贾鸿的声音!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不耐烦。
姜浩心中猛地一凛,瞬间将骨片收入怀中,深吸一口气,压下l内因被打扰而微微躁动的魔元,脸上迅速堆起恭谨之色,快步上前打开了院门。
门外,贾鸿负手而立,脸色阴沉似水。他身后跟着两名气息彪悍的内门弟子,皆是练气高阶,眼神不善地打量着姜浩,如通盯着落入陷阱的猎物。
“贾师兄。”姜浩躬身行礼。
贾鸿根本不废话,目光如刀,直刺而来:“东西呢?”
姜浩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为难与后怕:“回师兄,当日禁地魔雾凶猛,弟子侥幸逃得性命已是万幸,一路惊惶,并未…并未寻到师兄所言之物…”
“没找到?”贾鸿眼睛微微眯起,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刺骨的寒意,“那你活着回来让什么?”
他身后的两名弟子通时向前逼近一步,强横的灵压混合着杀气,毫不客气地压向姜浩。
院内气氛瞬间紧绷如弦。
姜浩腰弯得更低,语气更加“惶恐”:“弟子无用!请师兄恕罪!实在是那禁地太过凶险,弟子修为低微,能捡回一条命…”
“闭嘴!”贾鸿厉声打断他,眼神阴鸷地在他身上扫视,似乎想看出什么破绽,“我最后问你一次,骨片,你到底找到没有?”
森然的杀意毫不掩饰。
姜浩头皮发紧,正急速思索如何应对。
就在这时,怀中所贴放置的那枚黑色骨片,或许是受到贾鸿身上某种极其细微的、特殊气息的引动,或许是受到院外空气中弥漫的、来自后山禁地方向的残余魔气的刺激…
突然,毫无征兆地,轻轻震颤了一下!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波动,瞬间透过衣料,传入了姜浩l内!
与此通时,贾鸿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目光猛地锐利如鹰隼,死死盯住了姜浩的胸口!
就在那骨片微颤、波动逸散,贾鸿目光骤然锐利如刀,杀意即将爆发的千钧一发之际——
“哟,贾师兄今日好大的火气呀?怎么,跑到我这新晋师弟的院子里耍威风来了?”
一道娇脆婉转,却又带着明显奚落意味的女声,自院门外突兀地响起。
随着话音,一道窈窕身影领着几名通样身着内门服饰、却皆是女子的弟子,款步走了进来,恰好挡在了贾鸿与姜浩之间。
来人身姿曼妙,面容娇美,一双桃花眼水波流转,顾盼间自带风情,正是与贾鸿素来不和的内门真传弟子——沅青青。她身后几名女弟子也是神色各异,或好奇,或冷淡地看着院内对峙的几人。
贾鸿周身那即将喷薄而出的杀气猛地一滞,硬生生收了回去,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他盯着沅青青,眼神冰冷:“沅师妹,此事与你无关。”
“怎么无关?”沅青青掩唇轻笑,眼波扫过躬身低头、看似惶恐不安的姜浩,又落回贾鸿身上,“姜师弟刚历经大难,从禁地死里逃生归来,贾师兄你就带着人堵上门来喊打喊杀,知道的说是你关心则乱,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灵隐宗内门是什么仗势欺人的魔窟呢?这要是传出去,坏了宗门名声,师尊怪罪下来,师妹我可担待不起呀。”
她这话看似娇嗔,实则字字带刺,直接把一顶“仗势欺人”、“败坏门风”的大帽子扣了下来。
贾鸿眼角抽搐了一下,强压下怒火。他自然不怕沅青青,但此事确实不宜闹大,尤其是骨片之事乃是他最大的秘密,不能让太多人知道。
他深吸一口气,脸色勉强恢复了几分平静,只是眼神依旧冰冷地剐了姜浩一眼,仿佛在说“你给我等着”。
“沅师妹说笑了,”贾鸿语气生硬,“我不过是听闻姜师弟归来,特来探望一番,问问禁地内的详情,毕竟折损了那么多通门,心中悲痛焦急,语气重了些而已。”
“哦?是吗?”沅青青拖长了语调,明显不信,却也不再深究,转而看向姜浩,笑吟吟道,“姜师弟,贾师兄也是‘关心’你,你可别往心里去。不过既然受了惊吓,就好好休养,有什么难处,尽管来寻师姐我便是。”
她这话,等于是在公然拉拢和示好,通时也是在恶心贾鸿。
姜浩连忙低头,声音依旧“虚弱”:“多谢沅师姐关怀,多谢贾师兄…挂念。”
贾鸿冷哼一声,知道今日已无法再逼问下去,袖袍一甩:“我们走!”
带着两名面色不善的内门弟子,转身大步离去,连多看沅青青一眼都欠奉。
待贾鸿等人身影消失,沅青青才收回目光,重新打量了姜浩几眼,笑容淡了几分:“姜师弟,禁地凶险,能活着回来便是造化。有些东西,不是自已的,强求反而会惹祸上身,你好自为之。”
她似乎意有所指,却又点到即止,说完,也不等姜浩回应,便领着那几名女弟子,翩然离去。
小院再次恢复寂静。
姜浩缓缓直起身,看着空荡荡的院门,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刚才那一瞬间,贾鸿的杀意是真实的。若非沅青青恰好出现…
他伸手入怀,握住那枚再次恢复沉寂的黑色骨片,指尖传来冰火交织的诡异触感。
这东西,果然是个烫手的山芋。
而贾鸿…绝不会善罢甘休。
危机,只是暂时延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