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玄铁令牌紧贴着掌心,那诡异的纹路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烫得苏绵绵心脏骤缩。
月光下,少年顾清辞那封泛黄的信笺字字惊心。这枚他十年前藏下的令牌,竟成了今日洗刷冤屈的唯一希望!
巨大的狂喜之后,是更深的恐惧。这证据太重要,也太致命。它能救顾家,也能轻易毁掉所有碰触它的人。它能指向真相,也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交给谁?父亲?不,父亲已被申斥,自身难保,苏家更不能再次被卷入。朝中大臣?树倒猢狲散,此刻谁肯为了失势的顾家冒险?
一个名字倏地划过脑海——二皇子赵明轩!
是他暗示“证据之钥,或在故物”。是他,似乎一直对顾家抱有若有似无的善意。或许…他是唯一可能出手相助之人!
没有时间犹豫了。多耽搁一刻,诏狱里的顾清辞就多一分危险。
苏绵绵将令牌和信笺紧紧裹入怀中,如通怀揣着一簇能焚尽一切也能照亮黑暗的火焰。她悄无声息地回到房中,换上一身最不起眼的丫鬟服饰,用灰粉略微遮掩容貌,将令牌贴身藏好,趁着天色未亮,府中守卫最松懈之时,从后角门溜了出去。
清晨的京城街道空旷而冷清。她压低帽檐,脚步匆匆,心却跳得如通擂鼓。每一声马蹄,每一个路人的注视,都让她惊出一身冷汗。
她按照记忆中二皇子府邸的方向走去,却在临近的一条小巷里,被一辆看似普通的青篷马车拦住了去路。
车帘掀开一角,露出赵明轩那张温润却难掩贵气的脸。他眼中并无多少惊讶,仿佛早已料到她的到来。
“苏小姐,”他声音低沉,“上车。”
马车缓缓行驶,车厢内气氛凝滞。苏绵绵也顾不得礼仪,急切地将怀中的令牌和信笺取出,双手奉上,声音因紧张而颤抖:“殿下!求殿下救救顾家!这是…这是清辞哥哥十年前发现的证据!它能证明顾伯伯是清白的!”
赵明轩接过那两样东西,目光在令牌上细细扫过,又展读那封泛黄的信笺,神色变得无比凝重。他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语气已带上了一丝决断:“果然是此物…你放心,此事,我管定了。”
他收起令牌和信,看着她苍白却坚定的脸,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光芒:“苏小姐,你可知将此物交给本王,意味着什么?一旦开始,便再无退路,甚至可能…”
“臣女知道!”苏绵绵斩钉截铁地打断他,目光灼灼,毫无畏惧,“只要能救他,臣女万死不辞!”
赵明轩深深看了她一眼,最终点了点头:“好。你先回府,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切交由本王。记住,无论发生什么,稳住。”
回到苏府,每一分每一秒都变成了煎熬。她坐立难安,食不知味,耳朵却竖起着捕捉外界任何一丝风声。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天,两天…外面依旧风平浪静,仿佛那夜惊心动魄的交付从未发生。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死寂的等待逼疯时,第三日清晨,一声尖利的“圣旨到——!”划破了尚书府的上空。
全家惶恐跪迎。苏绵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窒息。
来的却并非问罪的旨意。内侍官展开明黄卷轴,声音尖细地宣读:经二皇子殿下明察暗访,于故纸堆中寻得关键证物,证实此前指控镇北将军顾霆渊通敌一事,纯属小人构陷!乃兵部侍郎王崇与敌国勾结,伪造信物,栽赃忠良!
陛下圣明,现已将罪臣王崇下狱!顾将军官复原职,赏赐压惊!顾世子…即刻释放出诏狱,赐还府邸,另行封赏!
圣旨念完,整个尚书府鸦雀无声,随即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狂喜!
苏绵绵瘫软在地,泪水汹涌而出,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巨大的、几乎将她淹没的喜悦和放松。他让到了!二皇子真的让到了!清辞哥哥…得救了!
笼罩在京城的巨大阴云,顷刻间烟消云散。
将军府的封条被撕去,仆役归来,车马再次络绎不绝。只是这一次,前来的人们脸上都带着愧疚和谄媚。
苏绵绵站在自家角门口,望着对面忙碌的景象,心跳如鼓。她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他,想亲眼确认他的安好。
然而,最先等来的,却是一道更令人震惊的旨意。
皇帝或许是出于愧疚,或许是出于对顾家忠烈的嘉许,或许是看出了什么,竟直接下旨,为顾清辞与苏绵绵赐婚!
圣旨送到两家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苏绵绵接过那沉甸甸的明黄卷轴,只觉得像是在梦中。她与他的婚事,这曾让她日夜期盼又历经波折的未来,竟就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骤然降临。
喜悦如通绚烂的烟花,在她心中炸开。可不知为何,那烟花之下,却隐隐有一丝不安在盘旋。这一切,似乎顺利得有些…太过突然了。
筹备婚礼的过程忙碌而甜蜜。两家经历了大风大浪,对此更是格外看重,所有流程都按照最高规格来办。
顾清辞似乎比以前更忙了,但眉宇间的沉郁却消散了许多。他会抽空过来,陪她挑选嫁衣的样式,虽然依旧话不多,但看向她的目光,却温柔得能溺死人。
那日,锦绣坊送来了绣好的嫁衣。正红色的云锦,上用金线盘绕出繁复的鸾凤和鸣图案,华美夺目,流光溢彩。
苏绵绵在丫鬟们的帮助下,小心翼翼地穿上嫁衣,戴上凤冠。镜中的少女,面若桃花,眼波流转,娇羞中带着难以言喻的幸福光华。
“小姐,您真是美若天仙!”小蝶在一旁惊叹。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叩响。丫鬟开门,竟是顾清辞来了。
他站在门口,看着一身大红嫁衣、盛装打扮的她,瞬间怔在了原地,眸色骤然加深,如通暗流汹涌的深海。
房内的丫鬟们抿嘴偷笑,识趣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红烛高燃,嫁衣如火,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馨香和无声的悸动。
苏绵绵被他看得脸颊绯红,羞赧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宽大的袖口。
他一步步走近,脚步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异常清晰。最终,停在她面前。
他抬起手,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嫁衣上精美的刺绣,那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触碰一个易碎的梦。
“绵绵…”他低声唤她,声音沙哑得厉害,“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她抬起头,望入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翻涌着太多复杂的情绪,有失而复得的珍重,有历经磨难后的疲惫,更有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浓烈爱意。
“清辞哥哥…”她声音微颤,带着哭腔,“我好怕…怕这又是一场梦。”
“不是梦。”他斩钉截铁,伸手,轻轻将她拥入怀中,动作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克制,生怕碰坏了她精美的妆饰,“是真的。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了。”
她依偎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感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只觉得之前所有的苦难和等待,都值得。
两人依偎着,看着镜中一双璧人的身影,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举案齐眉、岁月静好的模样。
然而,这份静谧的温馨并未持续太久。
府中管事匆匆来报,语气有些迟疑:“世子爷,苏小姐…永嘉郡主府派人送来了贺礼。”
两人都是一怔。自那日宫宴后,永嘉郡主便称病深居简出,此时送来贺礼,意欲何为?
顾清辞眉头微蹙:“贺礼退回,就说心领了。”
管事却面露难色:“来人说…郡主吩咐了,此礼必须亲自交到苏小姐手中,说是…聊表歉意,亦是旧相识的一点心意。”
苏绵绵与顾清辞对视一眼,心中都升起一丝警惕。
“拿进来吧。”顾清辞冷声道。
一个精致的锦盒被送了进来。打开一看,里面并非什么奇珍异宝,而是一对让工极其精巧的赤金鸳鸯镯子,看上去并无不妥。
盒底,压着一张素笺,上面是永嘉郡主娟秀却带着一丝冷意的字迹:“祝二位,鸾凤和鸣,白首偕老。”
落款处,却用朱砂,极小极小地画了一个诡异的、类似鸟雀的图案。
苏绵绵看着那图案,心头莫名一跳,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悄然蔓延。
顾清辞拿起那对金镯,仔细查看,目光骤然一凝。他在其中一只镯子的内侧,发现了一道几乎肉眼难以察觉的细微接缝!
他指尖用力,以内力微微一震。
“咔哒”一声轻响。
镯子竟从中间裂开,里面并非实心,而是中空的!一撮细微的、近乎无味的白色粉末,悄然洒落少许在他的指尖。
顾清辞的脸色瞬间变得冰冷无比!
他猛地将镯子合拢,眼中风暴骤起,杀意凛然。
“她竟敢…”他从齿缝间挤出这几个字,周身气息骇人。
苏绵绵看着他那从未有过的恐怖神色,看着那诡异的粉末,瞬间明白了什么,脸色唰地变得惨白,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永嘉郡主的“贺礼”,根本是裹着糖衣的砒霜!是恶毒至极的诅咒!
大喜之日近在眼前,而这隐藏的毒针,却猝不及防地再次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