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厨房里飘着佛跳墙的香气,我守着砂锅,小心盯着火候。姚漾说要带男朋友回来吃饭,让我露一手。
姚漾是我妹,同父异母那种。她妈是我爸后来的老婆。我俩关系一直不咸不淡,井水不犯河水。
锅里的汤咕嘟咕嘟冒着泡,香气浓郁。我擦了擦手,打算去客厅看看他们回来没。
刚走到客厅门口,就看到沙发上两个人影紧贴在一起。
是姚漾和江川。
江川是我的男朋友。谈了两年,见过家长,计划着明年结婚。
姚漾背对着我,正抱着江川的脖子亲他。江川的手放在她腰上,闭着眼,一副享受的样子。
我手里还捏着擦手的湿毛巾。冰凉的触感提醒我,这不是梦。
姚漾先发现了我。她猛地推开江川,脸上没有半点惊慌,反而带着点挑衅的笑。哟,姐,这么快就做好啦
江川这才睁开眼,看到我,脸唰一下白了。宁栖！我…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慌慌张张站起来,想过来拉我。
我后退一步,躲开了。
佛跳墙的香气弥漫在客厅里,盖过了姚漾身上那股浓郁的香水味,甜腻得让人作呕。我看着江川,这个说要和我过一辈子的人。我想的那样我想的哪样我声音很平静,自己都意外。
是她…是她先…江川指着姚漾,语无伦次。
姚漾嗤笑一声,走过去,亲昵地挽住江川的胳膊,半个身子都靠在他身上。江川哥,别怂啊。敢做不敢当你不是早就嫌我姐太闷,没意思了吗
江川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想甩开姚漾的手,却被她死死拽住。
我看着他们拉扯,像在看一场蹩脚的滑稽戏。心口的位置,一片麻木的冰凉。愤怒伤心好像都有,又好像都被抽走了。
行吧。我说,挺好。省得我开口了。
我转身回厨房,把火关了。精心炖了几个小时的佛跳墙,现在闻着只觉得恶心。我盖上锅盖,端起这锅东西,走到客厅。
姚漾和江川还僵在那里。
我径直走到垃圾桶旁,掀开盖,手腕一倾。
噗通。
浓稠鲜香的汤汁,昂贵的食材,一起倒进了垃圾桶。热气腾腾,熏得垃圾桶都变了形。
饭没了。我说,把空砂锅放在料理台上,发出哐当一声响。你们自便。
我没看他们,径直走向自己的卧室。身后传来姚漾气急败坏的声音：宁栖你什么意思！你发什么疯！
我没回头。关门,反锁。
背靠着门板滑坐到地上,我才感觉到身体在抖。眼泪没掉下来,就是胸口憋得难受,像压了块大石头。两年的感情,像个精心编织的泡沫,被姚漾用指甲轻轻一戳,就破了。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是江川的短信。
【宁栖,对不起！你听我解释,是她勾引我的！我只是一时糊涂！我们好好谈谈行吗】
我看着屏幕,只觉得可笑。解释谈什么谈他和我妹妹是怎么在沙发上滚成一团的
我一个字没回,直接拉黑了他的号码,连带微信、QQ,所有联系方式。
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是我爸回来了。
客厅里立刻响起姚漾带着哭腔的声音：爸！你看姐！我好心好意带江川哥回来吃饭,想让她开心点,谁知道她莫名其妙发火,把一锅汤全倒垃圾桶了！还给我们脸色看！
接着是我爸无奈的声音：小栖怎么回事出来说说。
我没动。
我爸敲了敲门。小栖,开门。有什么事跟爸爸说清楚。
姚漾的声音更大,充满了委屈：爸！她肯定又在生我的气！从小到大都这样！她就是见不得我好！
我爸哄着姚漾：好了好了,漾漾别哭,爸爸说她。
听着门外的动静,心里那点残余的温度彻底凉了。在这个家,姚漾和她妈才是主角。我一个多余的前妻女儿罢了。
我站起身,猛地拉开门。
客厅里,我爸揽着姚漾的肩膀在安慰她。姚漾眼睛红红的,好像真受了天大的委屈。江川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不敢看我。
没什么好说的。我声音不高,但足够清晰,姚漾和江川搞在一起了,被我撞见。就这样。
我爸愣住了,看看姚漾,又看看江川,最后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小栖,这话可不能乱说！漾漾是你妹妹！
是不是乱说,你问她。我指着姚漾。
姚漾立刻哭喊起来：我没有！姐你血口喷人！你就是嫉妒！嫉妒江川哥喜欢我！
我嫉妒你我真被她气笑了,行,我嫉妒你。那祝你俩百年好合,锁死,千万别出来祸害别人。我看向江川,你,现在,立刻,带着你的东西滚出我家。还有你,我转向姚漾,以后我的东西,别碰。碰一次,我就剁你一次手。
宁栖！我爸怒吼一声,你怎么说话的！给漾漾道歉！
道歉我看着我爸,这个在我妈去世不到一年就再婚,对姚漾百依百顺的父亲,该道歉的是她。
我不想再纠缠,转身回房,开始收拾东西。这个地方,我一分钟都不想多待。
我爸在外面气得直喘粗气。姚漾的哭声和指责声断断续续传进来。
我快速地把衣服、必需品塞进行李箱。手机又响了,是闺蜜林薇打来的。
喂,栖栖你那边怎么吵吵嚷嚷的我刚下班,想找你吃宵夜呢！
听到林薇的声音,那股强撑的劲儿一下子就泄了,鼻子有点酸。薇薇…我…我要去你那住几天。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林薇立刻紧张起来。
见面说。我吸了吸鼻子,大概二十分钟后到。
好！我在家等你！林薇没多问,挂了电话。
我拖着行李箱出来时,客厅的气氛降到了冰点。我爸沉着脸坐在沙发上,姚漾依偎在她妈旁边,抽抽噎噎。江川已经不见了。
你去哪我爸厉声问。
朋友家。我拉着箱子往门口走。
站住！我爸站起来,为了个男人,家都不要了你妹妹年纪小,不懂事,你就不能让让她
让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从小到大,我让得还少吗我的房间,我的玩具,我妈留给我的东西…现在连我的男朋友也要让
我爸被我噎住,脸色铁青。
姚漾她妈,我的继母周云,这时柔柔地开口：老宁,别生气。小栖在气头上呢。她看向我,眼神带着惯有的、那种伪装出来的关切,小栖,你爸也是为你好。一家人,闹成这样多难看。漾漾她…唉,是冲动了点,但年轻人嘛,感情的事谁说得准。你跟江川要是真谈不拢了,说明缘分没到,也别太伤心。正好,搬回来住吧,家里宽敞,也省得出去租房花冤枉钱。
这话听着像劝解,字字句句却都在戳我的心窝子。明着劝,暗里踩。我看着她那张保养得宜的脸,忽然觉得很累。
我的事,不劳你费心。我拉开门,这个家,我以后少回。你们一家三口,好好过。
门在身后重重关上,隔绝了里面的所有声音。外面冷风吹在脸上,反而让我清醒了不少。
拖着行李箱走在小区里,夜风吹散了头发。我拿出手机,点开打车软件。
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点开了微信里一个几乎没怎么聊过的群——一个大学校友自发组织的行业交流群,里面都是些在本地工作的同学。
我飞快地编辑了一条信息：
【急需租房,预算有限,求靠谱房源推荐！感谢各位大佬！】
信息发出去,石沉大海。这么晚了,估计没什么人看。我叹了口气,把手机揣回口袋。先去找林薇吧。
林薇家离得不远,打车十分钟就到。她住在一个老小区的顶楼,一室一厅的小房子,布置得很温馨。
一进门,我就被她一把抱住。我的天！到底怎么了你电话里声音都不对了！
我简单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林薇听得目瞪口呆,然后破口大骂：卧槽！姚漾那个小贱人！还有江川那个渣男！我早就看他不是个好东西！一脸虚样！妈的！气死我了！你怎么不叫我我过去帮你撕了他们！
她撸起袖子就要往外冲,被我拽住。
算了。我疲惫地坐在沙发上,撕赢了又能怎样狗咬狗,一嘴毛。没意思。
林薇给我倒了杯热水,坐在我旁边,一脸心疼：那你现在怎么办真打算在外面租房子你爸那边…
我爸我扯了扯嘴角,他眼里只有他的宝贝女儿和老婆。我出来,他们才清净。
林薇叹了口气,没再劝。行,住我这！正好我一个人也闷得慌！咱俩挤挤,热闹！
我感激地抱了抱她。谢谢你,薇薇。
谢什么！跟我客气林薇拍了我一下,随即又皱起眉,不过我这房子确实小了点,两个人长住是有点不方便。你赶紧找房子是正经。
嗯。我点点头。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那个校友群。
有人@我。
我点开一看,是一个备注名顾淮的人。头像是一张很简洁的城市夜景。
顾淮：【@宁栖
我朋友有套小公寓正好空着,位置在市中心地铁口,家电齐全,可以拎包入住。价格比市场低一些,需要的话帮你联系】
我愣了一下。顾淮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林薇凑过来看：谁啊顾淮卧槽！不会是那个顾淮吧
哪个我有点懵。
顾淮啊！我们学校当年的风云人物！计算机系的学神！长得还贼帅！毕业几年就自己开公司了！你不知道林薇激动得直拍我,我记得他好像跟你一个高中吧比你高一届对对对！就是他！
被她这么一说,我隐约有点印象了。高中时确实有个叫顾淮的学长,高高瘦瘦,成绩好得不像话,经常作为学生代表发言。不过那时候我性格内向,专注学习,跟这种风云人物几乎没有交集。大学时他去了顶尖学府,后来听说创业很成功。
没想到他也在这个群里。
我回复：【@顾淮
学长好！太感谢了！方便问下具体位置和租金吗】
顾淮很快私聊了我,发来一个小区名字和定位。那地段,绝对市中心黄金位置,地铁口就在小区门口。
他接着发：【一室一厅,60平左右,精装修,家具家电都是新的。房东是我朋友,人在国外,托我打理,想找个爱干净、省心的租客。租金…3500一个月,押一付三。】
3500
我盯着那个数字,有点不敢相信。那个地段,那个配置,正常租金起码五千起,甚至更高。3500简直像在做慈善。
我：【学长,这价格…是不是太低了您朋友确定吗】
顾淮：【确定。他不在乎这点钱,主要是房子得有人看着,保持点人气。他觉得价格低点,租客稳定,省心。】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这也太低了吧
我有点犹豫：【这…方便看看房吗】
顾淮：【当然。你什么时候方便】
我：【明天下午可以吗】
顾淮：【好。下午两点,我在小区门口等你。到了给我电话。】
放下手机,我还有点恍惚。这运气也太好了点刚被妹妹抢了男朋友扫地出门,转头就遇到学神学长低价出租豪宅
林薇听完,眼睛放光：去！必须去！这价格,这地段,不租是傻子！顾淮学长人看着挺靠谱的,应该没问题！
第二天下午,我按照定位,提前十分钟到了那个叫云庭苑的高档小区门口。环境确实一流,闹中取静,安保森严。
两点整,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停在路边。车门打开,一个穿着深灰色大衣的男人走下来。
我呼吸一滞。
虽然多年未见,但那张轮廓分明的脸,眉宇间清冷沉稳的气质,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是顾淮。他比高中时更高了,身形挺拔,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多了成熟男人的内敛和…压迫感。
他走过来,朝我微微颔首,声音低沉悦耳：宁栖
学长好。我连忙点头。
嗯。他打量了我一眼,眼神很平静,跟我来吧。
小区管理很严格,顾淮刷了门禁卡,又跟保安打了招呼才带我进去。电梯直达高层。
房子在18楼。顾淮用密码开了锁。
推门进去的瞬间,我就明白了什么叫精装修。全屋实木地板,落地窗采光极好,视野开阔,能看到远处的江景。客厅宽敞明亮,开放式厨房,品牌厨卫,主卧带独立卫浴,家具一看就是高档货,简洁而有设计感。一切都是崭新的,连空气里都飘着淡淡的、新家具的味道。
这地方,简直就是为都市白领量身定制的梦想小窝。3500我甚至觉得给他朋友3500都是一种侮辱。
怎么样顾淮站在客厅中央问我。
我努力控制住表情,尽量显得平静：非常好。就是…学长,这价格真的没问题吗我觉得太低了,不太合适。
顾淮看了我一眼,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外面。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与其放着积灰,或者租给不放心的人折腾,不如找个知根知底的校友。稳定,省心。他转过身,目光落在我身上,你觉得能接受这个价格和条件,就定下来。合同我已经拟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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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一份打印好的租房合同递给我。
合同条款非常清晰明了,押一付三,租期一年,租金3500,其他费用自理。没有什么隐藏陷阱。
我看着合同,又看看这宽敞明亮的大房子,心里天人交战。理智告诉我,这便宜占得太大了,有点不安。但现实是,我迫切需要搬离林薇那个小窝,给她空间,也给自己一个喘息的地方。而且这条件,错过可能再也遇不到了。
好。我最终点头,谢谢学长。我租了。
顾淮似乎并不意外。行。租金怎么付现金还是转账
转账吧。我说。
嗯。账号我稍后发你。钥匙给你一把,密码是……他报了一串数字,你可以自己改。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我。
他干脆利落地交代完,似乎就要离开。
学长！我叫住他,那个…房东那边,需不需要我直接联系或者签合同什么的我还是觉得有点不真实。
不用。顾淮脚步顿住,语气平淡,我全权代理。合同你签好字,给我一份就行。租金给我,我转给他。
哦…好。我点点头。
他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手上,又停住,回头看我：对了。你和姚漾,是姐妹
我的心猛地一跳,像被针扎了一下。他怎么知道姚漾还知道我们是姐妹难道昨天的事…
是…我妹妹。我有点艰难地回答。
顾淮没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很淡的东西,快得让我抓不住。知道了。
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轻轻合上。我站在空旷、崭新、豪华的客厅里,一时还有些回不过神。这就…搞定了
搬家很顺利。有了顾淮那套房子,我几乎没什么后顾之忧。林薇帮我一起打包,骂骂咧咧了一路,说姚漾和江川不得好死。
新房子住着确实舒服。地段好,上班方便,环境安静。只是心里某个地方,还是空落落的。被最亲的人背后捅刀子的感觉,没那么快愈合。
我爸给我打过两次电话,语气软了些,劝我回家。我态度很冷淡。姚漾倒是消停了,大概也知道理亏,或者忙着和江川你侬我侬。
平静的日子过了一个多星期。
周六下午,我正在家里收拾东西,门铃响了。
从猫眼看出去,居然是顾淮。
我有点意外,赶紧开门。学长你怎么来了
他手里提着一个挺大的纸质文件袋。过来看看。顺便给你送点东西。他走进来,目光在客厅里扫了一圈。
房子被我布置了一下,添了些绿植和软装,多了点生活气息。
住得还习惯他问。
挺好的,很舒服。谢谢学长。我说着,给他倒了杯水。
他在沙发上坐下,把文件袋递给我。上次忘了。这是房屋的物业手册,水电燃气的卡,还有一些注意事项。
哦哦,谢谢。我接过来。
还有这个。他又从大衣内侧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
我疑惑地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沓崭新的钞票。目测一万多。
学长,这是我更懵了。
你付的三个月租金和押金,一共一万四。顾淮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我朋友说,房子你住着,他放心。这笔钱,退给你。
我彻底傻眼了。免费住这…这怎么行学长,这绝对不行！没有这样的道理！我连忙把信封推回去。
顾淮没接,只是看着我。拿着吧。他确实不差这点钱。
这不是差不差钱的问题！我急了,无缘无故的,我不能白住人家房子啊！这算什么
顾淮放下水杯,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深邃的眼睛直视着我,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宁栖,你觉得,这世上真有那么多无缘无故的好事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什么意思
你妹妹姚漾,他缓缓开口,每个字都敲在我心上,她是不是抢了你男朋友叫江川的那个。
我脸色瞬间白了,指尖发凉。他果然知道！他调查我为什么
学长…你…我喉咙发紧,说不出完整的话。
不用紧张。顾淮靠回沙发,姿态放松,但眼神依旧锐利,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因为,他顿了顿,抛出一个更让我震惊的消息,姚漾,她喜欢的人,是我。
轰！
我感觉脑子里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姚漾…喜欢顾淮
难怪！难怪她知道顾淮！难怪顾淮会知道我和姚漾的关系！一切似乎都串起来了。
她…她喜欢你我的声音有点干涩。
嗯。从高中开始,追了很多年。顾淮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很执着,也很烦人。
我忽然想起高中时的一些模糊片段。姚漾好像确实经常往高中部跑,叽叽喳喳地谈论着什么学长。那时候我两耳不闻窗外事,根本没在意。原来…是顾淮
然后呢我下意识地问。
然后顾淮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你妹妹,为了刺激我,或者证明什么,转头就抢了她姐姐的男朋友。手段不怎么高明,但确实有效。
我的手指紧紧攥住了衣角。原来是这样。我成了姚漾追求顾淮路上的一个工具一个被她随意牺牲、用来泄愤和证明魅力的垫脚石
愤怒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才的震惊和不安。原来我的两年感情,我的痛苦,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一场可笑的闹剧
所以,顾淮的声音将我从冰冷的愤怒中拉回现实,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种奇异的光,宁栖,想不想让她更难受一点
我猛地抬头看他。
既然她那么在意我,那么想通过伤害你来证明什么,顾淮的语气平静无波,却字字惊心,不如,我们结婚。
时间仿佛凝固了。
我耳朵里嗡嗡作响,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结…结婚
对。领证。顾淮的表情没有丝毫玩笑的意味,冷静得可怕,协议结婚。各取所需。我帮你出这口气,让她这辈子都像吞了苍蝇一样难受。你帮我,挡掉姚漾和她那个妈无休止的纠缠,以及,他微微蹙眉,我家里的催婚压力。
他身体前倾,拉近了距离,那双深邃的眼睛像能看透人心。想想看,宁栖。当你挽着我的手臂,出现在她面前,告诉她,‘不好意思,你费尽心机抢走的垃圾,我早就不要了。现在,我嫁给了你求而不得的人。’
那画面,不精彩吗
他低沉的声音带着蛊惑,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敲打在我内心最痛、最恨的那个点上。
姚漾那张得意挑衅的脸,江川懦弱背叛的样子,我爸偏袒的嘴脸,继母虚伪的劝解…一幕幕在眼前闪过。一股强烈的不甘和报复欲,像野草一样疯狂滋生。
精彩吗
太他妈的精彩了！
凭什么我要忍气吞声凭什么我要像个失败者一样躲起来凭什么姚漾可以肆无忌惮地伤害我,还能摆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态
为什么是我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顾淮似乎早就料到我会这么问。第一,你足够恨她,有足够的动力配合我。第二,你是她亲姐姐,这层身份,打在她脸上的耳光才最响。第三,他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我的脸,你看起来还算…顺眼。至少比她顺眼得多。而且,你够冷静,不会头脑发热惹出麻烦。
顺眼冷静这算理由吗我心里飞快地盘算着。
风险和一个几乎算是陌生的男人结婚,哪怕只是协议,风险也是巨大的。财产纠纷人身安全名誉
顾淮仿佛看穿了我的顾虑。放心。协议我会请律师拟好,财产公证,各自独立。婚后互不干涉对方生活,只在外人面前扮演夫妻。期限一年。一年后,和平离婚。这期间,你住你的房子,我付你一笔…嗯,就当是‘合作报酬’。数额你开。
他补充道：我顾淮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基本的契约精神还是有的。不至于坑害一个校友。
他给出的条件,确实很诱人。解气,解决眼前的困境（房租）,还有钱拿。最重要的是,能实实在在地报复姚漾,让她也尝尝什么叫锥心之痛！
那股强烈的冲动几乎要冲垮理智。我看着顾淮,他也在看着我,眼神平静无波,等待着我的决定。
好。这个字从我喉咙里滚出来,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我答应你。
顾淮的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明智的选择。
但是,我盯着他,协议条款必须清晰,保障我的权益。报酬…我要十万。一次性付清。十万,不多不少,够我暂时不用为生计发愁,也够买个心安。
可以。顾淮毫不犹豫地点头,我会让律师尽快准备协议。另外,领证之前,需要你做一件事。
什么
以女主人的身份,帮我‘招待’一下姚漾。顾淮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地点就在这。时间,我来安排。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顾淮给我发了条信息：【准备一下,姚漾半小时后到。】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要开始了。
我深吸一口气,走进厨房,拿出顾淮让人提前送来的新鲜水果和高级点心,在精致的骨瓷盘里摆好。又找出新买的咖啡机和进口咖啡豆,磨粉,煮上。浓郁的咖啡香气很快弥漫开来。
门铃准时响起。
我从猫眼看出去,姚漾精心打扮过,穿着一条修身的小香风连衣裙,妆容精致,脸上带着一种掩饰不住的兴奋和期待。
我拉开门的瞬间,她脸上那点期待瞬间冻结,变成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宁…宁栖你怎么在这她的目光越过我,急切地扫向屋内,像是在寻找另一个人。
哦,姚漾啊。我侧身让她进来,语气平淡得像在招呼一个普通客人,顾淮还没回来,你先坐会儿吧。
姚漾僵硬地走进来,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晰的声响。她环顾着这间宽敞豪华的公寓,眼神里充满了惊疑和一种被欺骗的愤怒。
这…这是顾淮哥的家她的声音有点变调。
嗯,暂时算是吧。我走向厨房,喝点什么咖啡还是果汁
不用！姚漾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质问,宁栖！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顾淮哥呢
我端着两杯刚煮好的咖啡走出来,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坐啊,站着干嘛我为什么不能在这我是他未婚妻,住这里不是很正常吗
未婚妻！姚漾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叫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怎么可能！顾淮哥怎么会看上你这种……
我这种什么我打断她,慢悠悠地坐到沙发上,端起自己的咖啡杯,抬眼看着她,闷没意思比不上你姚大小姐会勾引人
姚漾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你！宁栖！你抢不过江川,就想来抢顾淮哥你做梦！
抢我轻轻笑了一声,搅动着杯里的咖啡,姚漾,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江川那种货色,需要我抢吗不是你巴巴地捡了我不要的垃圾吗我放下杯子,身体微微前倾,看着她瞬间煞白的脸,至于顾淮…
我故意顿了顿,欣赏着她紧张的表情。
是他追的我。我语气轻描淡写,却像重锤砸在姚漾心上,他说,我比你安静,比你懂事,比你…干净。
你放屁！姚漾彻底失控了,抓起我放在茶几上的那杯咖啡,狠狠泼了过来！
我早有防备,在她抬手的瞬间就侧身躲开。滚烫的咖啡泼在了昂贵的羊毛地毯上,留下深褐色的污渍。
姚漾！门口传来一声冰冷的怒喝。
姚漾的动作僵住,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
顾淮不知何时回来了,就站在玄关那里。他穿着挺括的西装,显然是刚从公司回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顾…顾淮哥…姚漾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手里的咖啡杯啪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褐色的液体和白色的瓷片飞溅开来。
顾淮看都没看地上的狼藉,大步走过来,目光锐利如刀地扫过姚漾,最后落在我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没事吧烫到没有
没事。我摇摇头,抽出纸巾擦了擦溅到手上的几点咖啡渍。
顾淮这才转向姚漾,语气冰冷刺骨：姚漾,谁给你的胆子,来我家撒野还动手
我…我没有！是她！是她先挑衅我！姚漾指着我的鼻子,语无伦次,她勾引你！顾淮哥你别被她骗了！她就是故意气我的！她…
够了！顾淮厉声打断她,声音不高,却带着极强的压迫感,让姚漾瞬间噤声。
他走到我身边,很自然地伸手揽住我的腰。那手掌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带着一种宣示主权的意味。我身体微微一僵,没有躲开。
正式介绍一下,顾淮看着姚漾,眼神冷漠,宁栖,我的未婚妻。我们很快会结婚。这里,是我们的家。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砸下：至于你,姚漾,以后离我太太远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姚漾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一步,死死地盯着顾淮揽在我腰间的手,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绝望、嫉妒和疯狂的恨意。她精心维持的骄傲和伪装,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了。
不…不可能…你骗我…她喃喃自语,眼泪夺眶而出。
滚出去。顾淮毫不留情地下达逐客令,现在,立刻。
姚漾猛地抬头,目光像毒蛇一样缠绕在我脸上,带着刻骨的怨毒。她没再说一个字,狠狠一跺脚,捂着脸冲出了门。
高跟鞋的声音在走廊里急促地远去,最后消失在电梯的方向。
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腰间的力道松开。顾淮收回手,脸上的关切和怒意瞬间消失,恢复了惯常的淡漠。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咖啡渍和碎瓷片。
处理一下。地毯和清理费用,算我的。他走到窗边,拿出手机,似乎准备打电话叫人。
我站在原地,看着那一片狼藉,心脏还在因为刚才那场交锋而剧烈跳动。姚漾最后那怨毒的眼神,清晰地印在脑海里。
顾淮,我叫住他,我们什么时候去领证
顾淮打电话的动作停住,转头看我,眉梢微挑：想好了
嗯。我点头,语气异常平静,越快越好。
几天后,我和顾淮去了民政局。
过程简单得不可思议。拍照,填表,签字,按手印。工作人员把两本崭新的红本本递给我们时,我还有点恍惚。
这就…结婚了
翻开结婚证,照片上的我和顾淮,穿着最简单的白衬衫。他表情平静,眼神直视镜头。我脸上没什么笑容,但也努力做出平和的样子。看起来,倒真像一对感情稳定、顺理成章步入婚姻的普通情侣。
走出民政局,阳光有些刺眼。
顾淮把属于他的那本结婚证随手揣进大衣口袋,对我说：账号给我。十万,现在转你。律师拟的协议,晚点发你邮箱。没问题就签了寄给我。
好。我拿出手机,把银行卡号发给他。
操作了几下,我的手机很快收到了银行到账短信。
看着那一串零,心里却没什么喜悦感,只觉得沉甸甸的。这十万,买断了我一年的婚姻身份,也买断了我对那个家最后一点虚幻的期待。
另外,顾淮拉开车门,你那个家,既然不想回,就彻底断了。你爸那边,我会处理。
我愣了一下：你怎么处理
这不是你需要操心的事。他坐进驾驶座,上车,送你回去。
车上很安静。快到小区时,顾淮才再次开口：姚漾和江川的事,你爸知道了。他找过我。
我心头一紧：他找你干什么
替你妹妹求情。顾淮的语气带着一丝嘲讽,让我看在两家‘交情’的份上,别太计较她的‘小孩子脾气’,希望我能给你妹妹一个机会。
交情我差点冷笑出声。我爸和顾淮家能有什么深厚交情不过是他那个小公司,想攀附顾淮这棵大树罢了。
你怎么说
我说,顾淮目视前方,声音平淡无波,我太太受了委屈,这事没完。要么,他管好他的女儿女婿,别来烦我们。要么,我让他公司那点‘交情’,彻底清零。
我沉默着,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痛快吗有一点。但更多的是悲哀。在我爸眼里,我和姚漾的价值,终究是不同的。
知道了。我轻声说。
车子停在小区门口。
协议签好给我。以后有事电话联系。顾淮说完,等我下车。
顾淮。我扶着车门,看着他线条冷硬的侧脸,谢谢。
他转过头,深邃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各取所需而已。他淡淡地说,随即收回视线,发动了车子。
黑色的奔驰汇入车流,很快消失不见。
我拿着那本沉甸甸的结婚证,站在原地,看着车流发呆。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是林薇。
栖栖！重大八卦！卧槽！炸了炸了！林薇的声音激动得劈了叉。
怎么了慢点说。我心里隐隐有了预感。
姚漾！姚漾发疯了！林薇语速飞快,她在朋友圈发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被最亲的人背叛,什么抢男人,什么绿茶婊…虽然没指名道姓,但傻子都看出来是在骂你！还说什么‘等着瞧’‘不会让你们好过’！我的天！她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果然。姚漾怎么可能咽下这口气。
哦。我应了一声,随她吧。
啊随她你不生气啊林薇很意外。
生气我扯了扯嘴角,看着手里那本红彤彤的结婚证,生什么气她越是这样,不是越说明她现在有多难受吗
林薇顿了一下,恍然大悟：卧槽！有道理啊！让她疯！让她跳！看她能蹦跶多高！不过栖栖,顾淮学长那边…你们真领证了
嗯。
天呐！感觉像做梦！不过栖栖,你可得小心点,协议一定要签好啊！保护好自己！林薇不放心地叮嘱。
放心,我知道。我心里一暖。
挂了电话,我转身走进小区。阳光透过楼宇的缝隙洒下来,落在身上,有些微暖。
协议婚姻的日子,比想象中平静。
顾淮果然如他所说,很忙,基本不会主动找我。除了偶尔需要在他父母或者重要客户面前扮演恩爱夫妻,我们几乎没什么交集。
那十万块钱,我存了起来,只拿出很少一部分补贴生活。工作不能丢,那是我的立身之本。我报了个在线课程,利用空闲时间学习新技能,努力提升自己。
姚漾的疯并没有持续太久。朋友圈的控诉很快删了,听说是我爸压下去的。她和江川似乎也出了问题,据林薇从其他同学那里听来的八卦,两人经常吵架。江川大概终于意识到,姚漾的爱来得太轻易,也充满了利用和算计。姚漾则可能发现,顾淮这座冰山,她再也不可能撼动分毫。她失去了目标,也失去了炫耀的资本。
这些消息,像遥远的风声,吹到我耳边,激不起太大波澜。
倒是顾淮的父母,对我很好。顾妈妈是个温婉的妇人,拉着我的手嘘寒问暖,顾爸爸虽然严肃,但也表达了认可。他们并不知道协议的事,只当儿子终于安定下来。面对他们的善意,我心里总有些愧疚,只能尽力扮演好儿媳的角色。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协议婚姻的最后一个月。
一天晚上,顾淮难得地主动打来电话,语气有些沉：明天晚上,有个晚宴,需要你出席。
好。我没多问。这是我们的工作之一。
这次有点特殊。顾淮顿了顿,姚漾也会去。她爸带她去的。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姚漾她沉寂了这么久,终于又出现了
知道了。我平静地应下。
嗯。礼服和化妆师明天下午过去接你。顾淮说完,挂了电话。
晚宴在一家顶级酒店的宴会厅,场面盛大,衣香鬓影。
我穿着一身顾淮让人送来的香槟色缎面长裙,妆容精致,挽着他的手臂步入会场。顾淮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气场强大,一出现就吸引了众多目光。
顾总！这位就是顾太太吧真是郎才女貌啊！不断有人上前寒暄。
顾淮应对自如,偶尔侧头看我一眼,眼神温和,在外人面前扮演着体贴丈夫的角色。我也努力配合,微笑致意。
目光在人群中扫视,很快,我就看到了姚漾。
她站在我爸身边,穿着一身艳丽的红色短裙,妆容浓重,眼神却有些空洞和疲惫,早已没了当初的张扬跋扈。江川没在她身边。她看到我和顾淮,身体明显僵了一下,随即别开脸,假装和旁边的人说话。
我爸也看到了我们,神情复杂,犹豫了一下,还是带着姚漾走了过来。
小栖…顾总。我爸的笑容有些勉强,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小心翼翼的打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
爸。我淡淡地叫了一声,目光落在姚漾身上,姚漾,好久不见。
姚漾猛地抬头看我,眼神里瞬间燃起恨意,但很快又被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压了下去。她没说话,只是咬着嘴唇。
顾淮搂着我腰的手紧了紧,语气疏离客套：宁总。
简单的称呼,却清晰地划出了界限。
我爸脸上的笑容更僵了。顾总,小栖…那个,过去的事,是漾漾不懂事。你看,都是一家人……
宁总,顾淮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冷意,我太太现在很好。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我不希望再有任何不愉快发生。明白吗
我爸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连连点头：明白！明白！顾总放心！漾漾她…她早就知道错了！他用力拽了一下姚漾的胳膊。
姚漾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始终没有看我。
那就好。顾淮微微颔首,不再看他们,失陪。他揽着我,转身走向另一边。
擦肩而过的瞬间,我清晰地听到姚漾极轻、带着浓重鼻音的一声呜咽。那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不甘,却也再无半点嚣张气焰。
我知道,她彻底输了。输掉了她引以为傲的魅力,输掉了她费尽心机抢来的战利品,更输掉了她梦寐以求、却永远无法触及的那个人。
晚宴的后半程很顺利。顾淮似乎心情不错,难得地多喝了两杯。
回去的车上,他靠在后座闭目养神,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
车子在小区门口停下。
协议快到期了。我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顾淮睁开眼,深邃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幽深。嗯。
离婚手续,需要我配合的时候,通知我。我说。
他看着我,没说话。过了几秒,才嗯了一声。
我推门下车。
宁栖。他突然叫住我。
我回头。
他递过来一个丝绒小盒子。拿着。
我疑惑地接过来,打开。里面不是戒指,而是一把车钥匙,崭新的奔驰标志。
这是
结婚周年礼物。顾淮的语气依旧平淡,收着吧。离婚协议里,你该得的。
我拿着那个沉甸甸的小盒子,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脸。一年的协议婚姻,他给的报酬远超过当初约定的十万。房子让我免费住了一年,现在又是一辆车。这已经超出了合作报酬的范畴。
顾淮,我看着他的眼睛,为什么
顾淮靠在座椅上,车窗外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姚漾抢走江川那天,你倒掉的那锅佛跳墙,很香。
我一怔。
我那天其实在楼下。他看向窗外,声音飘忽,看你提着箱子出来,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很空。像丢了魂。他顿了顿,后来,看到你在群里找房子。
原来…他当时就在
那个房子,是我一个朋友的。他确实在国外,也确实托我打理。顾淮转回头,目光落在我脸上,租金,是他定的价。他定的就是3500,市场价多少,他不在乎。他觉得价格低点,租客会珍惜房子。
那十万…
那十万,是我给你的。顾淮直接承认了,房子的事是巧合,钱是我加的。协议结婚,是我临时起意。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没什么温度的笑,觉得你被欺负得挺惨,又硬撑着不低头的样子,看着…有点意思。
我握着那个丝绒盒子,指尖微微发烫。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同情利用还是别的什么我分辨不清。
所以,车也是你加的报酬
算是吧。顾淮不置可否,或者,就当是……他似乎在斟酌用词,最终只淡淡地说,封口费。一年合作愉快,希望以后各自安好。
他按下车窗按钮：很晚了,上去吧。
我看着他那张在夜色里显得有些模糊不清的俊脸,最终点了点头。好。谢谢你的车。
我推门下车,没有再回头。
车子在原地停留了几秒,才缓缓驶离。
我回到空荡荡的公寓,坐在沙发上,看着手里那把崭新的车钥匙。灯光下,金属泛着冷硬的光泽。
手机屏幕亮起,是顾淮发来的消息,言简意赅：
【离婚协议草稿发你邮箱了。有空看看。】
我点开邮箱附件。
协议条款非常清晰明确,比当初约定的更加细致。财产分割部分,明确列出：婚姻存续期间双方各自所得财产归各自所有。他赠予我的车辆（车牌号：XXXXX）及此前支付的十万元人民币,归我个人所有。双方无共同债务。无子女抚养问题。离婚后,双方互不干涉……
最后一行是离婚生效日期：自协议签订之日起三十日后。
一切看起来都完美无缺。我们各取所需,银货两讫。
我靠在沙发上,闭上眼。一年的时间,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梦里有背叛的痛,有报复的快意,有扮演的疲惫,也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感受。
但梦,终究要醒了。
我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回复邮件：【协议已阅,无异议。随时可以签字。】
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顾淮没有再回复。
签字那天,是个阴天。
地点在顾淮公司附近的律所。他穿着剪裁精良的深色西装,一丝不苟。我穿了简单的衬衫长裤。
律师在场,气氛严肃。
律师将两份打印好的协议放在我们面前,又详细解释了一遍重点条款。
顾先生,宁女士,如果确认无误,请在最后一页签名处签字。
顾淮拿起笔,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利落地在两份协议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字迹遒劲有力。
我看着他签完,也拿起笔,在属于我的位置,签下了宁栖。名字落在纸上,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轻松,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空落。
签完字,交换协议。律师收起文件,公事公办地说：好的,两位。协议正式生效。三十天后,二位带上身份证和结婚证原件,到民政局办理离婚登记即可。后续事宜,我们会跟进处理。
麻烦了。顾淮对律师点点头,站起身。
我也跟着站起来。
我送你顾淮看向我,语气很淡,听不出情绪。
不用。我摇摇头,我开了你送的车。我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
顾淮的目光在钥匙上停留了一瞬,点点头：好。那…再见。
再见。我说。
我们一前一后走出律所。外面天色阴沉,风有点大。
顾淮走向他的车,我走向那辆崭新的白色奔驰。
我拉开车门坐进去,发动车子。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
后视镜里,顾淮也坐进了他的黑色轿车。他没有立刻开走。
我握着方向盘,看着后视镜里那辆沉默的黑色轿车,心里异常平静。没有不舍,没有留恋,只有一种解脱和一种即将开始新生活的笃定。
我挂上倒挡,缓缓将车驶离车位,汇入街上的车流。
后视镜里,那辆黑色的轿车,在原地停留了许久,才缓缓启动,朝着与我相反的方向驶去。
两辆车,背道而驰,如同两条不再相交的平行线。
三十天后,我独自一人去了民政局。
顾淮提前到了,在门口等我。他手里拿着文件袋。
流程和结婚时一样简单。交证件,填表,签字,按手印。
工作人员收回两本结婚证,递给我们一人一本暗红色的离婚证。
两位,这是你们的离婚证。从今天起,婚姻关系正式解除。祝两位以后生活愉快。
谢谢。我接过那本薄薄的小册子。
顾淮也接了过去,表情没什么变化。
走出民政局大楼,阳光有些刺眼。
车开着还顺手顾淮随口问道。
嗯,挺好。我点头。
那房子,他顿了顿,我朋友暂时不打算回国。如果你需要,可以继续住,按市场价签合同。
不用了。我笑了笑,从包里掏出一把钥匙,钥匙给你。我找到新住处了。
顾淮看着我手里的钥匙,沉默了一下,接了过去。好。
顾淮,我看着他,真诚地说,这一年,谢谢你。
顾淮的目光落在我脸上,深邃的眼眸似乎想探究什么,但最终只是归于平静。客气了。保重。
你也是。
我们最后对视了一眼,然后,各自转身,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开。
我坐进那辆白色的奔驰里,启动车子。音响里流淌出舒缓的音乐。
手机震动,是林薇。
栖栖！怎么样怎么样办完了吗解脱了没晚上火锅庆祝啊！
我戴上蓝牙耳机,发动车子,汇入川流不息的车海。
办完了。刚出来。我看着前方宽阔的道路,阳光透过前挡风玻璃洒进来,暖洋洋的。火锅好。老地方见。
挂断电话,我关掉了音响。车窗降下一点,风灌进来,吹拂着头发。
手机导航提示：请在前方路口左转。
我打转向灯,转动方向盘。
车子平稳地驶向下一个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