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寄欢死在封相夜,被夫君亲手刺穿心脏。
重生回他深情款款说想去宁古塔建功立业那日。
上辈子我哭闹阻拦,断送他青云志,也断送自己性命。
这次我亲手替他整理行囊,连夜进宫求来调令。
看着他欣喜若狂奔赴白月光所在之地。
三个月后,宁古塔暴乱消息传回京城。
那位九品小官为护百姓殉职,而他被乱箭穿心时,手里还攥着给白月光的聘礼。
1
重生之痛
胸口那彻骨的寒凉与剧痛仿佛还未散去,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的腥甜,每一次心跳都震得那柄贯穿她身体的剑嗡鸣。
言寄欢猛地睁开眼,视野里是熟悉的承尘,绣着并蒂莲的帐幔轻垂,空气里浮动着的是她惯用的安神香清浅的气息。
没有冰冷的地砖,没有蔓延的血泊,没有…谢云深那双猩红狰狞、盈满恨意的眼。
都怪你!非要让我留在京城!
如果我当初去宁古塔做官,如烟就不会嫁给别人!她本该是我的妻子!
那淬了毒的嘶吼犹在耳畔,刺得她耳膜生疼。她下意识地抬手,抚向心口。
指尖触及的是柔软的中衣,肌肤完好,没有那个可怖的血洞。
她坐起身,环顾四周。
这是她的闺房,陈设未变,只是似乎…更新了些。
桌案上摆着一只红木镶螺钿的盒子,里面放着一支新打的赤金点翠步摇,是前几日谢云深高中状元游街后,谢家送来的礼物之一。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丫鬟轻叩门扉:小姐,您醒了吗谢状元来了,正在花厅等您呢。
谢状元
言寄欢下床,走到梳妆台前。
菱花镜中映出一张略显稚嫩的脸庞,眉眼间尚存几分未出阁少女的娇憨,只是那双眼睛里,沉淀了太多镜中人此刻不该有的惊悸、痛楚和一片死寂的冰凉。
她回来了。
2
冷眼旁观
回到了一切都还未发生的时候。
她整理好衣裙,面上看不出丝毫异样,缓步走向花厅。
花厅里,身着月白长衫的谢云深正临窗而立,身姿挺拔如竹,确有一副好皮囊。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犹豫与踌躇,目光温柔地落在她身上。
欢儿。他开口,声音是一贯的清润,我今日来,是有件事想同你商量。
言寄欢静静地看着他,不发一言。
这副深情款款的模样,上辈子她就是沉溺其中,万劫不复。
谢云深似是难以启齿,斟酌了片刻才道:我虽是金科状元,但终究年纪轻,阅历太浅。京官虽好,却恐根基不稳。
我…我想面见陛下,求他派我去宁古塔历练一番,待有所成,再回京报效朝廷,届时…再风风光光迎你过门。
和上一世,一字不差。
言寄欢记得清清楚楚,当时的自己是如何瞬间慌了神,如何抓着他的衣袖哭求他不要离开,如何用两人的婚约、用京城的繁华前景、甚至用眼泪苦苦挽留。
最终,他‘无奈’地放弃,留在了京城。
她如愿嫁给了他,为他操持家务,生儿育女,动用娘家一切人脉资源,助他平步青云,直至他成为大齐最年轻的丞相。
封相之夜,她满心欢喜地等他归来,等到的,却是他得知楚如烟嫁予宁古塔一个九品小官的消息后,彻底疯狂的嫉恨和一柄冰冷的剑。
原来他从未放下过那个白月光。
原来他这些年官场得意、娇妻在侧的所有风光,都抵不过楚如烟另嫁他人的消息。
原来他心底积攒的怨毒,全是因为她当初‘阻’了他的宁古塔之行,断了他与心上人双宿双栖的路。
多可笑。
谢云深说完,便等着预料中的挽留与哭诉。
他甚至已经准备好了安抚的说辞。
然而,言寄欢只是轻轻笑了笑,笑容淡得像一缕随时会散去的烟,眼底却结着冰封的湖面,映不出丝毫光亮。
你这想法,她声音平稳,甚至带着一点轻松的赞同,挺好的。
谢云深明显愣住了,准备好的话卡在喉间,一时竟有些无措:欢儿,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这想法挺好的。言寄欢重复了一遍,语气甚至称得上温和,男子汉志在四方,去艰苦之地历练,确实比留在京城按部就班更能做出实绩。我支持你。
谢云深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惊疑,但更多的是骤然放松的欣喜。
他原本还担心要耗费许多口舌,甚至可能功亏一篑,没想到她竟如此通情达理!
他立刻上前一步,想要握住她的手,却被言寄欢不着痕迹地侧身避开,端起了桌上的茶盏。
你…你能如此想,我实在欣慰。谢云深语气愈发温柔,欢儿,你放心,待我在宁古塔立稳脚跟,做出些成绩,必定尽快回来娶你。我这就回去写折子,明日便面圣!
何必等明日。言寄欢放下茶盏,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既然决定了,自然是越快越好。我这就进宫一趟,去求一求皇后娘娘。由她出面,陛下定然应允,你的调令也能更快下来。
谢云深彻底怔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要去宁古塔,她不仅不拦,还要主动帮他走皇后的门路,加速调令
这…这简直顺利得超乎想象!
狂喜瞬间冲散了他心底最后那一丝疑虑。
欢儿!你…你对我真是太好了!他激动得脸颊微红,眼中闪烁着得偿所愿的璀璨光芒,那是对即将奔赴某处的急切渴望。
言寄欢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底只剩一片荒芜的冷笑。
那光芒为谁而燃,她如今清楚得很。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她垂下眼睫,掩去眸底翻涌的恨意,你且回去准备吧,调令想必很快就能下来。
谢云深千恩万谢地走了,脚步轻快,仿佛不是要去苦寒边陲,而是奔赴一场梦寐以求的盛会。
言寄欢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背影,脸上的浅笑一点点消失殆尽,只剩下冰冷的漠然。
3
调令之谜
她转身,吩咐备车,径直入宫。
皇后是言寄欢的姑母,自幼疼爱她。
听闻她的来意,虽有些诧异,但见言寄欢语气坚决,只说这是谢云深的抱负,她作为未来妻子理应支持,便也未多加阻拦,只当是小两口商量好的,笑着应承下来,当下便派人去给皇帝递话。
不过半日,一纸调令便从宫中发出,直达吏部。
速度之快,甚至超出了谢云深的预料。
接下来的两日,言寄欢亲自帮着谢云深打点行装。
她为他准备了最厚实的裘皮大氅,最防寒的靴帽,塞满了银票和散碎银子,甚至还将府中最好的伤药、冻疮膏都备了足足一大箱。
无微不至,体贴入怀。
谢云深看着她忙碌,最初那点怪异感早已被巨大的喜悦冲散,只剩下去奔赴那片有楚如烟在的土地的急切,对言寄欢的‘深明大义’更是满口赞誉。
离京那日,天色灰蒙蒙的。
谢云深跨坐在骏马上,一身劲装,意气风发,倒真像是要去干一番大事业。
他低头,对站在车辇旁的言寄欢道:欢儿,等我回来。
言寄欢微微一笑,仰头看着他,阳光照进她眼里,却暖不透那深藏的寒意:一路保重。
她看着他勒转马头,带着车队,迫不及待地踏上了北去的官道,尘土扬起,模糊了他渐行渐远的身影。
直到再也看不见,言寄欢才缓缓收起嘴角那抹虚假的弧度。
等他回来
不,谢云深,我们都不会再等你了。
你,也回不来了。
……
日子仿佛骤然平静下来。
京中对于新科状元放弃翰林清贵之位,主动请缨前往宁古塔那等苦寒凶险之地的举动,议论了一阵子。
有赞其有志气的,更多是笑其傻,揣测其是否在京城得罪了人,或是另有所图。
言家小姐深明大义、支持未婚夫婿奔赴前程的故事,也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一桩美谈。
言寄欢对外界的议论充耳不闻。
她退回所有谢家送来的节礼,以静心养性为由,闭门不出。
她开始重新拾起闺中时喜爱的书画,耐心陪着父母说话,仿佛真的安心等待着远方的未婚夫婿建功归来。
只有夜深人静时,她才会取出那把悄悄藏在枕下的、锋利无比的金钗——与前世插入谢云深喉咙的那支一模一样,在冰冷的月光下反复摩挲。
胸口的幻痛时刻提醒着她那场惨烈的背叛与死亡,支撑着她保持清醒,等待着她早已预知的结局。
时间一天天流逝。
北地苦寒,消息传递不便,但总有些许风声透过商队或是驿卒隐约传来。
起初是谢云深安全抵达宁古塔的消息。
他被授予一个从六品的闲职,位不高,但毕竟顶着状元的名头,倒也无人敢轻易怠慢。
后来,隐约有流言说,那位新去的谢大人,似乎与当地一位已嫁作人妇的楚姓女子过往甚密。
流言模糊,并未在京中掀起什么波澜,很快便消散了。
言寄欢听到时,正在临帖,笔尖一顿,上好的宣纸上洇开一团墨迹。
她面无表情地换了一张纸,重新开始写。
果然,狗改不了吃屎。
即便重来一世,他谢云深只要到了楚如烟身边,就依旧控制不住他那点心思。
这样,很好。
三个月后的一个午后,天色阴沉得厉害,像是要下一场大雪。
言寄欢正坐在窗前看书,忽然听到前院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哗,夹杂着父亲骤然拔高的声音和母亲一声短促的惊呼。
她放下书,心脏莫名地开始剧烈跳动,一下,又一下,撞击着胸腔。
来了。
4
雪中决断
她整理了一下衣裙,神色平静地走出房门,朝着前厅走去。
还未进门,便听到兵部前来报信的小吏沉重而急切的声音:…宁古塔突发暴乱!一群被流放的悍匪纠结了部分戍卒,趁夜烧杀抢掠,规模极大,当地官府猝不及防,死伤惨重…
母亲看见她,眼圈瞬间红了,快步过来想要拦住她,似乎不忍让她听下去。
言寄欢轻轻推开母亲的手,走了进去,目光平静地看向那报信的小吏。
小吏被她看得一顿,硬着头皮继续道:…据逃出来的驿卒说,暴乱中,当地一位姓楚的九品巡检官,为保护衙署文书和被困的百姓…力战殉职了…
楚如烟的丈夫。
言寄欢的心口那阵幻痛又隐约浮现。
那…谢大人呢言父声音沉重地问道。
小吏脸上闪过一抹复杂之色,吞吞吐吐道:谢大人…谢大人他…当时听闻暴乱,似乎…似乎是急着要去什么地方,带了几个人便冲出了相对安全的官衙区域…结果,恰好撞上了乱匪的主力…
厅里一片死寂。
结果如何言寄欢开口,声音清冷,没有一丝颤抖。
小吏低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声音低了下去:等援军勉强控制住局势,找到谢大人时…他…他已经…身中十数箭,早已气绝多时…
言母发出一声压抑的啜泣,别过头去。
小吏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最难以理解的部分,补充道:清理遗物的人说…谢大人手里,还死死攥着一个丝绒盒子,里面…里面是一对女子的翡翠耳坠…掰都掰不开…
那大概,是他准备送给楚如烟的聘礼吧。
在他死前最后一刻,想的还是如何用这聘礼,去安慰那位新寡的未亡人。
言寄欢静静地站着,听着。
没有眼泪,没有悲伤,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她只觉得胸口那贯穿的冰冷剧痛,那令人窒息的血腥味,还有谢云深那双恨意滔天的眼睛,终于…慢慢地、慢慢地淡去了。
她仿佛又看到了前世弥留之际,自己用尽最后力气,将金钗狠狠刺入他喉咙时,他那难以置信的惊愕表情。
谢云深。
你看,我放手了。
我让你去了你梦寐以求的宁古塔,让你去追寻你的白月光。
然后呢
你得到你想要的了吗
这一世,没有我言寄欢拦你的路,断你的前程,误你的姻缘。
你和你求而不得的爱情,一起万箭穿心,葬送在那片你非要奔赴的苦寒之地。
真是…
太好了。
窗外,今冬的第一片雪花,悄然飘落。
言寄欢转身,走向门外,一步步走入那纷扬而下的雪中。
冰冷的雪花落在她的脸颊、脖颈,却远不及前世利剑穿心那般冷。
她微微仰起头,闭上眼,任由雪花覆满肩头。
天地间一片寂静,只剩下雪落的声音。
干干净净。好的,这是后续部分:
雪,无声地落了一夜,将京城的朱墙碧瓦、街巷尘埃都覆上了一层洁净的白色,仿佛要将所有的污秽与血腥都彻底掩埋。
言府挂起了白幡,却并非为真正的丧事。
谢云深与言寄欢只是定亲,并未过门,按理言家无需为他服丧。
但状元郎殉职边陲,陛下已有抚恤旨意下来,言家作为‘深明大义’却痛失佳婿的苦主,表面功夫总要做足。
府中下人行色匆匆,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悲戚,低声交谈着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唏嘘着状元郎的薄命和小姐的命苦。
言寄欢坐在窗边,看着庭院里那株红梅在雪中绽出点点殷红,刺目得很。
母亲来看过她几次,握着她的手,未语泪先流,只反复念叨:我苦命的儿…你怎么这般命苦…幸好还未嫁过去…
言寄欢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拍拍母亲的手背以示安慰,脸上并无多少悲色,却也看不出别的情绪,平静得让言母心中愈发担忧,只当她是伤心过度,失了魂。
欢儿,你若难受,就哭出来,别憋在心里。言母拭着泪。
言寄欢缓缓摇头,轻声道:母亲,我没事。路是他自己选的,结局…也是他自己走出来的。我不哭。
她的声音太平静,以至于言母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觉得女儿经此一事,似乎哪里不一样了,那眼神深得像井,望不到底。
三日后,宫中来了人,是皇后身边的得力内侍,还带来了御赐的慰问之物。
内侍宣读完皇后口谕,又单独对言寄欢温言道:皇后娘娘凤体欠安,不便亲至,心中却极为挂念言小姐。娘娘说,小姐年纪尚轻,往后的日子还长着,万勿因此事过于哀毁,伤了根本。
言寄欢垂首谢恩:劳娘娘挂心,臣女感激不尽。请公公回禀娘娘,臣女省得,定会保重自身。
内侍点点头,又道:陛下感念谢状元为国捐躯,其生前虽有志于宁古塔,然终究是状元之才,英年早逝,实乃朝堂之失。已追封其为忠勤伯,恤银加倍,其族中亦有封赏。至于其遗骸…
内侍顿了顿,面上露出一丝难色:宁古塔那边局势初定,道路不便,且…谢状元遗容不甚完好,恐难长途运回。
陛下之意,或可就地安葬,在京中设衣冠冢,以便祭奠。不知言家…意下如何
言父言母对视一眼,皆看向言寄欢。
毕竟,她曾是谢云深未过门的妻子。
言寄欢抬起眼,声音清晰而平稳:陛下圣恩,体恤臣下,安排极为妥当。谢大人既魂断宁古塔,长眠于其立志报效之地,想必…也是他所愿。臣女无异议。
她的话合情合理,挑不出半点错处。
内侍明显松了口气,又宽慰几句,便回宫复命去了。
厅内一时寂静。言父叹了口气:如此…也好。只是欢儿,你…
父亲,言寄欢打断他,语气坚决,我与谢云深缘分已尽。他的后事,依礼制办即可。
至于衣冠冢,不必过于隆重,更不必以未亡人身份要求我。我还未嫁入谢家。
言父言母再次怔住。
女儿这话,冷静得近乎冷酷,却又字字在理,让他们无法反驳。
他们忽然意识到,女儿似乎真的从那场看似情深意重的婚约中,彻底走出来了。
又过了几日,宁古塔那边送来了谢云深的遗物。
一个不大的箱子,里面是几件旧衣,一些零碎物品,还有那枚代表状元身份的玉笏。
负责清点遗物的管家面色有些古怪,将箱子呈上时,欲言又止。
言寄欢瞥了他一眼:怎么了
管家低声道:小姐,箱子里…还有这个。
他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物件。
言寄欢接过,入手微沉。
打开油布,里面是一个做工不算精巧,甚至有些粗糙的小木盒。
打开木盒,柔软的衬布上,静静躺着一对翡翠耳坠。
水头一般,色泽也算不上顶好,却被保存得极其仔细。
管家低声道:送东西来的军士说…这是在谢大人…身上找到的,攥得极紧,几乎掰不开…因是私物,且似乎…并非小姐您惯用的款式,底下人不知该如何处置,只好一并送来了。
言寄欢拿起那对耳坠,冰凉的翡翠触着指尖。
她几乎能想象出,谢云深在混乱中仓皇奔出,怀里揣着这小小的盒子,想着要赶去送给那位刚刚丧夫、惊惶无依的楚如烟,却最终被乱箭射穿,倒毙雪地,至死都攥着这份来不及送出的‘聘礼’的画面。
多么感人至深,又多么可笑可悲。
她指尖微微用力,那冰凉的翡翠几乎要嵌进肉里。
良久,她轻轻合上木盒,递给管家,语气淡漠:既是谢大人的心爱之物,便随他的衣冠一同下葬吧。免得他…九泉之下,魂魄不安,还惦念着。
管家心中一凛,连忙躬身应下,捧着那盒子退了出去,仿佛那是什么极其不祥的东西。
处理完谢云后的首尾,言寄欢称病,谢绝了一切访客和慰问,真正闭门不出。
她需要时间。
时间来消化重生带来的巨大冲击,时间来抚平心底那经两世累积、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恨意与创伤,更重要的是,时间来想清楚,她接下来该怎么做。
大仇得报了吗
是的。
谢云深死了,死得比她预想的还要不堪和讽刺。
他终究没能和他的白月光在一起,反而为他的执念和疯狂陪葬。
可是,然后呢
她重活一世,难道只是为了眼睁睁看着仇人走向灭亡吗
前世,她的一生都系在谢云深身上,为他筹谋,为他生儿育女,最终却死在他的剑下。
她的世界小得只剩下一个他,以至于当他抽身离去,她的世界便瞬间崩塌,血淋淋地露出绝望的底色。
这一世,她不要再那样活了。
谢云深死了,但她言寄欢还活着。
她才十七岁,她是言家嫡女,父亲是朝中重臣,姑母是当朝皇后。
她的人生,原本可以有无限可能,而不是仅仅作为一个男人的附庸,最终沦为弃子。
她开始沉下心来读书,不只是女儿家读的诗词女戒,还有史书、地理志甚至一些浅显的政论。
她向前来探视的兄长请教朝中局势,听父亲谈论各地风物人情。
她重新拿起画笔,却不再只画花鸟虫鱼,开始尝试描绘见过的山川舆图。
她的变化,家人看在眼里。
只当她经历情殇后成熟了,或是找了新的寄托,虽有些诧异,但也乐见其成,尽可能地为她提供便利。
日子如流水般平静滑过。
冬去春来,庭院的积雪化尽,枝头抽出嫩绿的新芽。
关于宁古塔暴乱的细节和后续处理,断断续续仍有消息传回。
那位殉职的九品巡检官被追封,家眷得到了抚恤。
暴乱被彻底平定,首恶伏诛。
偶尔,也会有关于那位一同殉难的状元郎的议论,但很快便被新的朝堂动态、京城趣闻所覆盖。
状元郎的故事,终究成了人们口中一声短暂的叹息,很快便随风散了。
唯有言寄欢知道,那声叹息背后,是怎样丑陋的真相和彻骨的冰凉。
春深时节,皇后娘娘凤体渐愈,在宫中设了小型花宴,特意点了名要让言寄欢进宫散心。
言寄欢知道,这是避不开的。
她仔细梳妆,选了件素雅却不失身份的湖蓝色春衫,发间只簪一支简单的玉簪,便乘车入宫。
宫宴上,果然有不少或好奇或怜悯的目光投向她。
她只作不觉,依礼向皇后和各位妃嫔请安,姿态从容,言行得体。
皇后拉着她的手,细细打量,见她气色尚可,眼神清明,并无多少萎靡之态,心中稍安,温言道:好孩子,看着倒是比先前沉稳了些。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你还年轻,往后的福气长着呢。
言寄欢微微欠身:谢娘娘关爱,臣女谨记。
席间,亦有与言家相熟的夫人低声宽慰她。
言寄欢一一谢过,应对得当,既不过分热络,也不显冷淡疏离,分寸把握得极好。
倒是有几位原本因她‘命硬克夫’而心存疑虑的宗室夫人,见她这般宠辱不惊、落落大方的模样,心中反倒高看了几分。
宴至中途,言寄欢借口更衣,暂离喧闹的宴席,走到御花园一处临水的凉亭稍作休息。
春风拂过水面,带来湿润的花香。
她看着池中游弋的锦鲤,微微出神。
重生的意义,不应止于复仇。
谢云深死了,但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这一世,她要不依附于任何人,要真正为自己而活。
只是,具体该如何做未来的路,又该通向何方
5
新路初探
她正沉思间,忽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以及一个清朗温和的男声:
可是言小姐
言寄欢闻声回头。
只见亭外站着一位身着青色官袍的年轻男子,身形颀长,眉目疏朗,气质温润中带着一股书卷气,却又并非文弱,眼神清明而沉稳。
他并未过于靠近,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几分确认的意味。
言寄欢觉得此人有些面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她微微颔首:正是。不知大人是
男子拱手一礼,态度谦和:在下沈砚,现任翰林院修撰。冒昧打扰言小姐清净,还望见谅。
沈砚
言寄欢迅速在记忆中搜寻这个名字。
她想起来了。
前世,谢云深留在京城,步步高升,而这一科的榜眼,似乎就是叫沈砚。
此人后来外放为官,政声似乎极好,再后来的事,她前世家宅内院,便知之甚少了。
只隐约记得,似乎是个能臣干吏。
只是,前世她与这位榜眼并无交集,他为何会主动前来打招呼
言寄欢心中警惕,面上却不露分毫,还了一礼:原来是沈修撰。不知有何见教
沈砚似乎看出她的疏离,语气愈发温和:并无要事。只是方才在席间,听闻小姐对西北舆图似有见解,心下好奇,又见小姐在此休憩,故前来一问。唐突之处,还请海涵。
言寄欢微微一怔。
方才席间,确实有位老臣谈及西北边防,她因前世记忆和近期所读,下意识地多听了几句,并未开口发言,只是眼神细微的变化,竟被此人捕捉到了
此人观察力竟如此敏锐。
她垂下眼睫,淡淡道:大人说笑了。小女子闺阁中人,不过偶听父兄谈及,略知皮毛,岂敢妄谈见解。
沈砚闻言,也不纠缠,只微微一笑:是在下冒昧了。小姐谦逊。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亭外一株开得正盛的西府海棠,似是无意般说道,听闻宁古塔苦寒,春日来得极晚,不知此时是否也能见海棠花开。
言寄欢的心猛地一缩,指尖微微发凉。
他提起宁古塔,是无意,还是有意
她抬起眼,重新审视着眼前的男子。
他笑容温润,眼神清澈,看不出任何试探或恶意。
但经历过前世那般惨烈的背叛,言寄欢早已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
她面上依旧平静无波,甚至顺着他的话,语气淡漠地接了一句:或许吧。只是花开再好,无人欣赏,也是徒然。
沈砚看着她,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什么,快得让人抓不住。他点了点头,并未再继续这个话题,只再次拱手:确是此理。不打扰小姐雅兴,在下告辞。
说完,他转身离去,背影清瘦却挺拔,很快消失在花树掩映的小径尽头。
言寄欢独自站在亭中,春风拂过,却带起一丝莫名的寒意。
沈砚…
他到底只是随口一提,还是另有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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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前世名声不显的榜眼,似乎并不简单。
而她的重生之路,仿佛也因为这不期而遇的交谈,悄然泛起了一丝新的、未知的涟漪。
未来的路,似乎比她预想的,更要复杂一些。
沈砚的身影消失在花径尽头,那抹青色的官袍最后映入眼帘,像一片沉静的叶子落入繁花深处。
言寄欢独自立在凉亭中,指尖残留着方才听到‘宁古塔’三字时的微凉。
春风依旧和暖,吹皱一池春水,却吹不散她心头骤然聚起的薄雾。
沈砚。
翰林院修撰。
榜眼。
前世,这个人如同背景里一道模糊的影子,谢云深光芒太盛,几乎遮蔽了同科所有进士。
她只依稀记得他似乎颇有才名,但性情低调,后来外放做了地方官,政绩似乎不错,再往后…便湮没在时间的洪流里,至少,未曾在她前世的悲剧中留下任何痕迹。
可他为何会注意到自己
又为何偏偏提起宁古塔
是巧合
还是他听到了什么风声
关于谢云深,关于楚如烟,关于那对至死都被攥在手里的翡翠耳坠
言寄欢轻轻吸了口气,将翻涌的思绪压下。
无论沈砚意欲何为,此刻她都不能自乱阵脚。
她重活一世,不是为了再次陷入猜忌和恐慌。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她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袖,神色恢复一贯的平静,转身回到宴席之上。
皇后见她回来,含笑招她近前,又赏了一碟新进贡的蜜瓜。
言寄欢谢恩,乖巧地坐在下首,不再多言,只安静听着席间的谈笑风生,仿佛方才那短暂的插曲从未发生。
只是偶尔,她能感觉到一道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自己,抬眼望去,却只见沈砚正与身旁的同僚低声交谈,侧脸专注,并未看向她这边。
宴席散后,言寄欢随众命妇告退出宫。
马车驶离皇城,京城的喧嚣逐渐清晰。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人流如织,叫卖声、车马声不绝于耳。
这是一派太平盛世的繁华景象,与她记忆中前世的此时并无不同。
然而,言寄欢的心境却已截然不同。
前世此时,她正沉浸在‘劝服’谢云深留在京城的喜悦中,满心期待着婚后的举案齐眉,为他打点人际关系,筹划着如何助他更快地在翰林院站稳脚跟。
眼里心里,全是那个男人的前程,从未好好看过这京城,这世间。
马车经过一家书肆,招牌古旧,顾客寥寥。
言寄欢心中一动,吩咐车夫:停一下。
她带着丫鬟下了车,步入书肆。店内光线略显昏暗,弥漫着陈旧书卷和墨锭特有的香气。
掌柜的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戴着眼镜低头修补一本破损的古籍。
见有客来,尤其是衣着不俗的女客,老者忙起身相迎。
言寄欢目光扫过一排排书架,轻声道:老人家,可有舆地图志,或是各地风物杂记一类
老者有些诧异,这类书籍多为男子或官员所购,鲜少有闺阁女子问津。但他还是恭敬答道:有的,小姐请随我来。
他在角落的一个书架上找出几本,多是些印制粗糙的州府图册或是文人游记。
言寄欢细细翻看,最后挑了一本《北疆风物略》,一本《大齐郡国水利概要》,内容虽不算精深,但胜在涉猎广泛。
就要这两本。她示意丫鬟付钱。
老者一边包扎,一边忍不住好奇问道:小姐是对这些感兴趣
言寄欢淡淡一笑:闲来无事,随便翻翻,长些见识。
抱着新得的书卷回到马车,言寄欢的心稍稍安定些许。
知识是力量,了解这个世界,才能更好地掌控自己的命运。
她不能再像前世一样,困于后宅一方天地,眼界只囿于丈夫、儿女和琐碎家务。
回到言府,生活似乎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她每日看书、习字、画画,偶尔陪母亲说话,打理一下自己的小库房。
只是看的书变了,偶尔向父兄请教的问题,也从诗词歌赋转向了各地的吏治、农桑甚至边关防务。
父兄起初讶异,但见她神情认真,只当她是受了情伤后转移心思,又或是真的开了窍想多学些东西,便也乐得解答。
言父甚至私下对言母感叹:欢儿若是男儿身,凭这份心思,未必不能在这朝堂上有一番作为。
言母则忧心忡忡:女儿家懂得太多,心思太重,未必是福。我只盼她日后能找个踏实人家,平安顺遂就好。
这些话,偶尔会传到言寄欢耳中。
她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平安顺遂
前世她所求也不过如此,结果呢
命运何曾轻易放过谁这一世,她要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
期间,谢家派人来过几次。
先是谢云深的母亲,哭得肝肠寸断,言语间不乏对言家的埋怨,觉得若非言家支持,她儿子也不会去那苦寒之地送死。
言母忍着气,好言打发走了。
后来是谢家族老,话里话外试探着谢云深追封的忠勤伯爵位,以及那份加倍的恤银,言家打算如何处置——毕竟,言寄欢是未过门的妻子,理论上,这些荣耀和好处,言家也能沾光,甚至主导。
言寄欢直接让管家传话:谢大人为国捐躯,荣耀归于谢氏宗族。我言家未曾嫁女,不敢贪天之功,一切但凭谢族自行处置,与言家无涉。
态度鲜明,彻底划清界限。
谢家人碰了软钉子,虽心有不甘,但言家势大,他们也无可奈何,只得讪讪而去。
京城关于状元郎之死的议论,渐渐彻底平息了。
偶尔有人提起,也不过一句‘可惜了’,再无波澜。
时间悄然流逝,转眼入了夏。
一日,言寄欢正在房中临摹一幅前朝大家的山水画,丫鬟进来通报:小姐,门房收到一份帖子,和一份…礼物。
言寄欢笔尖未停:谁的帖子
是…翰林院沈修撰府上送来的。
言寄欢的手一顿,一滴墨汁滴在宣纸上,迅速晕开,毁了一幅即将完成的画作。
她放下笔,接过帖子。
帖子很简洁,只说日前宫中偶遇,听闻言小姐雅善书画,他偶得一本前朝画圣的《山居笔记》摹本,想着或许对小姐有所助益,特派人送来,聊表心意,望勿推辞。
礼物是一个细长的锦盒,打开来看,里面正是一本略显古旧的线装书册,封面上《山居笔记》四字笔力遒劲。
翻开一看,虽是摹本,但笔法精妙,细节传神,极为珍贵。
言寄欢合上书册,指尖在光滑的锦盒上轻轻敲击。
沈砚。
他又想做什么
宫中一面,寥寥数语,他便送上如此合她心意的厚礼
仅是出于同科之谊和对‘遗孀’的同情
还是那句‘宁古塔’之后,他察觉了什么,想要进一步试探
送礼的人可还说了什么她问丫鬟。
只说沈大人希望小姐喜欢,别无他话。
言寄欢沉吟片刻。
将礼物原封不动退回去,显得太过刻意和不近人情,反而引人怀疑。
收下,则意味着默认了这份突如其来的‘好意’,日后难免再有牵扯。
她想了想,道:将上次舅舅送来那方歙砚找出来,连同我新抄的那份《心经》,一并作为回礼送去沈府。就说,谢沈大人厚赠,拙作不成敬意,聊表谢忱。
礼物有来有回,份量却轻得多,既全了礼数,又保持了距离。
丫鬟领命而去。
言寄欢重新铺开一张宣纸,却有些心神不宁,无法再落笔。
沈砚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他的出现和举动,让她清晰地意识到,重生并非只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这个世界还有其他人在运转,会有意想不到的变量介入。
她需要更加强大,更加谨慎。
6
竹林偶遇
几日后,言寄欢受邀前往城外的静安寺陪母亲上香祈福。
静安寺香火鼎盛,环境清幽。
母女二人上完香,在寺中后院禅房歇息用斋。
斋后,言母与寺中一位相熟的师太讲经说法,言寄欢便带着丫鬟在寺中随意走走。
静安寺后有一片竹林,林深幽静,风吹过时沙沙作响,别有一番意境。
她漫步其中,享受着难得的静谧。
忽然,前方竹影晃动,传来几个年轻男子说笑的声音,似乎正在争论什么。
…此举未免太过激进,恐引发地方豪强反弹!
不然!积弊已深,非猛药不能去疴!唯有彻查清丈,方能…
沈兄,你总是这般理想主义!须知水至清则无鱼!
言寄欢脚步一顿,听到‘沈兄’二字,她下意识地想避开。
然而已经晚了,那几人已从竹林小径转出,迎面撞见。
为首的两人衣着华贵,像是勋贵子弟,另一人则穿着寻常青衫,正是沈砚。
几人见到言寄欢,也是一愣,说笑声戛然而止。
沈砚目光落在她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恢复平静,拱手为礼:言小姐。
另外两人也反应过来,纷纷见礼,目光却忍不住在言寄欢和沈砚之间打了个转,带着几分探究。
言家小姐和已故谢状元那点事,京城无人不晓。
而这沈砚,与谢云深乃是同科…
言寄欢敛衽还礼:打扰诸位公子雅兴了。
不敢不敢。那两位勋贵子弟连忙摆手,神色略显尴尬,显然不想与这位身份敏感的女子多有牵扯,寒暄两句便借口先行一步。
只剩下沈砚并未随之离开。
他站在原地,看着言寄欢,语气温和:没想到能在此处偶遇小姐。
言寄欢垂眸:陪家母来上香。
她顿了顿,补充道,多谢沈大人日前惠赠画册,受益匪浅。回礼简陋,还望海涵。
小姐客气了。是在下唐突才对。沈砚微微一笑,那本《山居笔记》摹本在我处亦是蒙尘,能得小姐这般雅人鉴赏,方是物得其主。
两人之间一时无话,只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沈砚忽然道:方才我等同僚争执,吵嚷之处,惊扰小姐清净了。
无妨。言寄欢顿了顿,终究没忍住那一点好奇,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听诸位方才所言,似乎是在议论朝政
沈砚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似乎能穿透她平静的表象。
他并未隐瞒,坦然道:是在议论一些地方田亩清丈之事。有些旧例积弊难返,改革之举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故而有所争论。
言寄欢心中微动。
田亩清丈,触及的是最根本的土地和赋税问题,也是历代王朝最难啃的骨头之一。
沈砚一个翰林院修撰,竟已在关注和思考如此深入的问题
她想起前世模糊的记忆,他后来外放做官,政声极好…或许,并非偶然。
确是难题。言寄欢轻声道,猛药去疴,或见速效,却易伤元气;徐徐图之,又恐痼疾难除。其中分寸,最难把握。
她的话出口,自己先是一怔。
这些想法,是她近日看书并结合前世零星听来的朝事暗自思忖所得,从未对人言,此刻竟自然而然地对沈砚说了出来。
沈砚眼中骤然亮起一抹奇异的光彩,像是发现了什么珍宝。
他凝视着言寄欢,语气中带上了几分真正的探讨意味:小姐见解深刻。不知小姐以为,当如何把握这分寸
言寄欢立刻警醒起来,暗怪自己失言。
她微微后退半步,重新戴上疏离的面具:小女子妄言了。朝堂大事,岂是闺阁之人可以置喙。沈大人见笑。
沈砚看着她瞬间的退缩和戒备,眼底的光芒微微黯淡,却从善如流地不再追问,只温和笑道:是在下孟浪了。小姐勿怪。
这时,言寄欢的丫鬟寻了过来:小姐,夫人准备回府了。
言寄欢如蒙大赦,立刻道:告辞。
沈砚拱手:小姐慢走。
言寄欢转身离去,脚步略显匆忙。
她能感觉到,身后那道温和却极具穿透力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背上。
直到走出竹林,回到母亲身边,那如影随形的感觉才消失。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言母见她神色有异,关切道:欢儿,怎么了可是累了
言寄欢摇摇头,靠在车壁上,闭上眼。
沈砚…
这个人,比她想象中更不简单。
他似乎对她…很感兴趣。
但这种兴趣,绝非男女之情那般简单。
他到底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
或者说,他到底看出了什么
重生以来,她第一次感觉到,前方的路,或许并非她最初设想的那般清晰直白。
除了复仇,除了自立,似乎还有别的什么,正在悄然滋生,将她拖入一个更广阔的,也更未知的旋涡。
而这旋涡的中心,似乎总离不开那个叫沈砚的男人。
她睁开眼,看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街景,目光逐渐变得沉静而坚定。
无论是什么,她都不会再畏惧。
这一世,她只为自己而活。
任何试图接近、试探或利用她的人,都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包括那位看似温润如玉的沈修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