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无边的黑暗和冰冷。
意识如同沉溺在深海之底，破碎而模糊。魂魄被撕裂的剧痛和阴煞侵蚀的冰寒交织在一起，仿佛要将他残存的真灵彻底磨灭。
我是谁…
石辰…
吃瓜…
系统…
零碎的记忆片段如同浮光掠影，在无尽的黑暗中闪烁明灭。
【警告：宿主魂魄受损加剧，当前损伤度41%…阴煞侵体持续…意识濒临消散…】
【检测到未知外部能量介入…分析中…蕴含‘真灵维系’、‘忘川水’、‘彼岸花香’特性…】
【被动技能‘补天石灵韵’触发，缓慢吸收未知能量，修复魂魄损伤…修复速度低于消散速度…】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断断续续，仿佛随时会中断。
外部能量？是谁？
一股温和却带着诡异力量的能量流涌入他几乎破碎的魂体，强行吊住了他最后一丝生机，减缓了魂魄消散的速度。
但这股能量本身，却带着一种让人昏昏欲睡、想要忘却一切的空茫之感。
挣扎着，石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一丝眼缝。
模糊的视野逐渐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跳一跳的昏黄火光，映照着一张布满皱纹、却异常平静的老妇人的脸。
她头发灰白，挽着一个简单的发髻，身穿粗布麻衣，正坐在一个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巨大陶罐前，拿着一柄长勺，慢悠悠地搅动着罐子里浑浊不堪、散发着奇异味道的汤水。
陶罐下面架着柴火，燃烧的却是一种漆黑的木头，散发出淡淡的幽香。
周围是朦胧的雾气，隐约可见一条蜿蜒曲折、铺满鹅卵石的小路通向远方，路边开着大片大片血红而妖异的花朵。
这里是…奈何桥头？这老妇人是…孟婆？
石辰心中猛地一惊，意识清醒了不少。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旁的地上，身下垫着些干草。
“醒了？”孟婆头也没回，声音沙哑而平淡，仿佛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魂魄伤成这样子，还能吊着一口气从那种地方爬出来，你这补天石残渣，倒是比我想的结实点。”
她…她知道我的跟脚？石辰心中警惕，尝试动弹，却发现魂体虚弱得连抬起手指都做不到。
“前…前辈…是您救了我？”他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破风箱。
“救？”
孟婆嗤笑一声，依旧慢悠悠地搅着她的汤，
“谈不上。老婆子我只是刚好在附近采集‘忘川幽莲’，闻到一股快散架的补天石味儿，顺手捞了一把而已。要是晚个一时三刻，你就该化成这忘川河里的养料了。”
她顿了顿，勺子在陶罐边缘敲了敲，发出清脆的响声：
“不过你小子倒是能惹事，身上缠的因果乱七八糟。广寒宫的太阴寒毒，佛门的金刚伏魔劲，还有一丝…啧，像是后土娘娘旧部的幽冥死气？你这杂烩汤熬得可比老婆子我这锅丰富多了。”
石辰听得心惊肉跳，这孟婆眼光毒辣得可怕。
“多谢前辈搭救之恩…”他艰难地道谢，不管对方目的如何，终究是救了自己。
“恩不恩的，老婆子我不在乎。”
孟婆终于停下搅动汤勺，转过身，那双看透了无数生死轮回的浑浊眼睛平静地看着石辰，
“我好奇的是，你昏迷时，手里死死攥着的东西。”
她伸出干枯的手指，指了指石辰的胸口。
石辰下意识地内视，发现那块来自地底诡影的古老碎片依旧紧贴着他的魂体，而另一件东西——
一枚冰冷的、仿佛由寒玉打磨而成的残破玉简，正散发着微弱的太阴气息，悬浮在他的魂魄核心处。
是玉兔最后塞给他的东西！【太阴散魂汤】（伪）秘方！
“太阴一脉的《散魂汤》…”孟婆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罕见的兴趣，甚至可以说是…
狂热？
“而且是上古残方，加入了月桂精粹和…呵呵，有趣，居然还想用彼岸花心蕊来中和反噬？构思倒是巧妙，可惜是伪方，照这个炼，喝下去就不是散魂，是直接魂飞魄散了。”
石辰听得后背发凉，那兔子果然是专业坑队友一百年吗？！给了个假方子？
“不过…”孟婆话锋一转，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烁起令人不安的光芒，“这伪方的基础构架倒是给了我一点新启发。老婆子我熬了无数元会的孟婆汤，早就想换个新口味了…”
她突然站起身，走到石辰身边，干枯的手掌直接按在他的额头。
石辰根本无力反抗，只觉得一股冰冷庞大的神念强行涌入，直接触碰到了那枚记载着伪方残篇的玉简！
“嗯…月桂之精的萃取…太阴寒毒的引导…彼岸花心蕊的用量谬误…”
孟婆一边探查，一边喃喃自语，像是在分析一道珍馐食谱，
“若是辅以三滴忘川核心水精，三钱奈何桥头土，再用‘痴情鬼’的执念之火熬煮三个时辰…或可成汤…”
她猛地收回手，眼中精光大盛，看向那口大陶罐，仿佛看到了什么绝世珍宝。
“小子，你这残方，有点意思。老婆子我买了！”
“买？”石辰一愣，他现在这状态，还有什么可卖的？
“帮你彻底稳住魂魄，祛除佛力和寒毒残余，再送你离开地府，换你这残方的阅览之权，以及…”
孟婆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
“你以后若还能找到类似有趣的古方，需优先拿来与我交易。如何？”
这条件…简直是雪中送炭！石辰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成交！多谢前辈！”他立刻答应。
“好。”
孟婆也不废话，直接伸手从那只沸腾的陶罐里舀了一勺浑浊的汤水，但这一次，她指尖缭绕起一丝丝玄奥的法则之力，融入汤中，那汤水的颜色竟然变得清澈了几分，散发出一种奇异的生机。
“喝了它。老婆子我特调的‘固魂忘忧汤’，便宜你了。”
石辰看着那勺依旧散发着“忘忧”气息的汤水，嘴角抽搐，这喝了不会直接把之前的事全忘了吧？
“放心，忘忧只是辅料，主料是固魂。老婆子我还不至于贪你这点记忆。”孟婆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
石辰一咬牙，张开嘴，那勺汤水便流入他魂体之中。
刹那间，一股温和却强大的力量迅速蔓延开来，滋养着他破损的魂魄，那股力量中正平和，却又带着地府特有的幽冥法则气息，巧妙地中和驱散着他体内残留的佛门劲力和太阴寒毒。
剧痛迅速消退，魂体以一种清晰可感的速度被修复、巩固，甚至比受伤前似乎还凝实了一丝丝。
【叮！宿主魂魄损伤修复中…当前损伤度30%…20%…10%…】
【阴煞侵体状态清除！佛力残留清除！太阴寒毒残留清除！】
【警告：检测到微量‘孟婆汤’成分摄入，记忆保护机制启动…记忆保护成功，未造成缺失。】
石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终于从死亡的边缘被拉了回来。他挣扎着坐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虽然依旧虚弱，但已无大碍。
“多谢前辈！”他再次郑重道谢。这孟婆虽然古怪，但确实守信。
“交易而已。”孟婆摆摆手，已经回到了她的陶罐前，又开始投入地研究起来，嘴里念叨着“月桂精粹”“忘川水精”的比例，完全沉浸在了开发新汤品的世界里。
她随手抛给石辰一块黑色的木牌，上面刻着一个古老的“汤”字。
“拿着这个，顺着黄泉路往西走，看到一片黑色的桃林，右转，那里有一条废弃的古道，能直通人间界鄷都城外的一处乱葬岗。算是买一送一了。”
石辰接过木牌，入手温热，似乎能隔绝地府的阴气。
他不敢再多做停留，对着孟婆的背影深深一揖，然后转身，踏上了那条蜿蜒曲折的黄泉路。
路边，血红的彼岸花开得正艳，花香靡靡，仿佛能引人沉沦。
石辰谨守心神，快步前行。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果然看到前方影影绰绰出现一片漆黑如墨的桃林，桃枝虬结，不见一片树叶，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他按照孟婆的指示，右转进入了一条几乎被荒草淹没的小径。
又行了一刻钟，前方出现了一个微弱的光亮出口，浓郁的阳间气息扑面而来。
终于…要离开地府了！
他加快脚步，冲出出口！
耀眼的天光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清新的空气涌入“肺”中，让他精神一振。
然而，还没等他看清眼前的景象，就听到一个粗犷凶恶的声音在一旁炸响：
“呔！哪里来的孤魂野鬼！敢擅闯我们黑风寨的地盘！识相的赶紧把身上的钱财…呃…魂财交出来！不然爷爷我把你拿去点天灯！”
石辰定睛一看，只见自己正站在一个荒芜的乱葬岗中，几个穿着破烂皮袄、手持生锈刀剑、面目狰狞的汉子…
不，是几个修为低微、大概是刚死没多久还没去地府报道的鬼匪，正围着他，眼中冒着贪婪的绿光。
石辰：“…”
刚从孟婆和罗汉手里捡回条命，转头就被几个底层小鬼打劫了？
这洪荒人间的欢迎仪式，还真是别致啊。
他看着这几个最高不过“游魂”级别的鬼匪，感受了一下自己虽然虚弱但好歹稳固在“炼精化气”境的魂体，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的笑意。
正好，刚憋了一肚子火没处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