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离婚,我平静地告诉纪淮,我出轨了。毕竟,我们这场商业联姻,除了法律效益,什么都不剩。
他靠在沙发上,双腿交叠,像个没有感情的审判机器,淡淡地吐出一个字:谁
一个艺术家,活儿好,不粘人。我故意说得轻浮,观察着他的反应。
谁知,一向冷静自持的纪淮猛地攥紧了手中的高脚杯,猩红的酒液溅出,染红了他白色的衬衫。他死死盯着我,眼底翻涌着我从未见过的疯狂与偏执:活儿好那你让他出来,我看看他有多好。还是说,你那个野男人,只敢在阴沟里动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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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纪淮,我们离婚吧。
我将一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推到他面前,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三年的婚姻,我们相敬如冰,除了在必要的场合扮演恩爱夫妻,私下里,我们是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
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修长的手指划过平板上的财务报表,声音冷得像淬了冰:理由。
没意思。我早就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身体前倾,双手撑在冰凉的桌面上,直视着他,我爱上别人了。
空气瞬间凝固。
纪淮的手指停了下来,终于舍得将目光从屏幕上移开,落在我脸上。那是一张英俊到无可挑剔的脸,但此刻,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像是酝酿着一场风暴。
你再说一遍。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我说,我出轨了,爱上别人了,我重复了一遍,甚至扯出一个挑衅的笑,所以,这个婚,必须离。
我以为他会暴怒,会用钱砸我,或者用更商业的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
但他没有。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我,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过了许久,他忽然笑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显得有些狰狞。
所以,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他站起身,一步步向我走来,高大的身影将我完全笼罩。
我下意识地后退,后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
结婚三年,你对我爱答不理,现在为了一个野男人要跟我离婚他捏住我的下巴,力道大得像是要将我的骨头捏碎,盛夏,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好说话了
我们只是商业联姻,纪淮,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我吃痛地皱眉,试图挣脱他的钳制。
商业联姻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猛地将我甩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那你跟他分手啊,凭什么跟我离婚
我被他这神逻辑气笑了:你们之间的事情,扯我干什么啊
外面的坏男人教唆你的他自顾自地说着,眼底的疯狂越来越盛,不可能,只要我一天不答应,外面的就永远只能是野男人,让他做梦去吧!
说完,他拿出手机,当着我的面拨通了一个电话:把别墅周围的安保升到最高级别,没有我的允许,一只苍蝇也别想飞出去。
电话挂断,他将手机扔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我看着他,心里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走过来,俯身撑在我的身体两侧,将我困在他的臂弯与沙发之间,一字一句地说道:在你想清楚之前,你哪儿也别想去。
02
我被软禁了。
纪淮说到做到,别墅的安保一夜之间换成了他最信任的退役特种兵,我的手机、电脑、一切能与外界联系的工具全被没收。
他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处理着公务,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可那双时不时瞥向我的眼睛,却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让我无处可逃。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终于忍不住了,走到他面前。
他放下手中的文件,抬头看我,语气平静得可怕:等你想清楚。
我想得很清楚,我要离婚。
那就继续想。
我简直要被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逼疯了。这还是那个传说中杀伐果断、惜时如金的纪总吗现在怎么跟个复读机一样
纪淮,你这是非法拘禁!
他挑了挑眉,似乎觉得我的话很可笑:纪太太,你在自己家里,怎么能叫拘禁呢
他特意加重了纪太太三个字,像是在提醒我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硬碰硬显然不行,只能换个策略。
好,我不出去,我坐到他对面,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真诚一些,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愿意离婚我们的婚姻本来就是一场交易,各取所需。现在我想结束了,对你纪氏集团也没有任何影响。
他沉默了。
良久,他才开口,声音沙哑:是谁
什么
那个男人,是谁他死死地盯着我,眼里的偏执几乎要将我吞噬。
原来他还在纠结这个。
我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之前为了一个艺术展,和一位年轻的画廊老板陆衍走得比较近。当时为了避嫌,我还特意跟纪淮提过一嘴。
你不认识,我故意说得模棱两可,他……很有才华。
才华纪淮冷笑一声,站起身,走到酒柜前倒了一杯威士忌,能比我有钱
爱情不是用钱来衡量的。
呵。他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顺着他的喉结滑下,有种说不出的性感。他今天没有系领带,衬衫的领口随意地解开了两颗,露出清晰的锁骨。这是我第一次发现,这个男人原来不仅仅是冷漠的商业机器。
所以,你看上了他的才华,然后就奋不顾身地扑上去了他转过身,一步步向我逼近,盛夏,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天真了
我不是天真,我只是不想再过这种一眼望到头的日子了!我被他话里的嘲讽刺痛,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一眼望到头的日子他捏住我的手腕,将我拉进怀里,滚烫的气息喷洒在我的耳畔,纪太太的生活,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你竟然觉得没意思
他的另一只手抚上我的脸颊,指腹上带着常年握笔的薄茧,轻轻摩挲着。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温柔。
告诉我,你只是跟他玩玩,对不对他低声问,像是在诱哄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只要你跟他断了,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有我看不懂的暗流。我忽然觉得,我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个男人。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屏幕,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他没有避开我,直接按下了免提。
电话那头,是他助理焦急的声音:纪总,盛小姐的朋友圈……
纪淮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心里咯噔一下。
我那个仅你可见的朋友圈,发的是一张男人的手,骨节分明,正在画板上调色。配文是:灵感缪斯。
那其实是我自己的手。
可纪淮不知道。
我看到他握着手机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电话那头还在继续:您看……需要处理掉吗
不用。纪淮的声音冷得像冰,我要让他,身、败、名、裂。
03
纪淮的报复来得又快又狠。
不到二十四小时,全网的财经和艺术版块都炸了。标题一个比一个惊悚:
《新锐画廊老板陆衍涉嫌洗钱,已被警方带走调查!》
《天价画作疑为赝品,艺术圈新贵竟是商业骗子》
我看着管家偷偷递给我的报纸,手脚冰凉。
陆衍,那个温文尔雅,跟我谈了三次合作,连手都没碰过的男人,就这样被纪淮轻易地毁掉了。
我冲进书房,将报纸狠狠地摔在他桌上:纪淮,你疯了!
他正戴着金丝眼镜看文件,闻言,慢条斯理地摘下眼镜,抬头看我。那双平时毫无波澜的眼睛里,此刻竟闪烁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快意。
我疯了他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我,为了你的情夫,你来质问我
他不是我的情夫!我气得浑身发抖,我们只是合作关系!
哦他拖长了语调,那你的朋友圈,该怎么解释
那是我……我猛地刹住。
我不能说那是我自己的手。
我叫盛夏,是纪淮的妻子。但我还有另一个身份——一个从未露过面,却在国际上小有名气的街头涂鸦艺术家,XIA。这是我的秘密,是我在这场窒息的婚姻里,唯一的呼吸出口。
看着我欲言又止的样子,纪淮眼中的嘲讽更深了:怎么,编不下去了
你凭什么这么对他就凭你的猜测吗
凭我是你丈夫。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修长的手指挑起我的下巴,也凭他动了不该动的人。
他凑近我,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脸颊,话语却冰冷刺骨:盛夏,这只是一个开始。我警告过你,让他做梦。现在,我让他连梦都做不成。
我看着他陌生的面孔,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三年的婚姻,我以为我们只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他有他的商业帝国,我有我的艺术世界,我们互不干涉。我甚至以为,他对我的存在毫不在意。
可现在我才发现,我错了。
这个男人,根本不是什么冷漠的冰山,他是一座火山,一旦爆发,足以摧毁一切。
他不是不在意,他是在用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方式,将我牢牢地禁锢在他的世界里。
纪淮,你到底爱我什么我脱口而出,问完就后悔了。
他愣住了。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第一次出现了类似迷茫的情绪。
爱
他或许从来没想过这个词。
我们的开始,源于一场商业置换。纪家需要盛家的港口资源,而我爸需要纪家的资金链来挽救濒临破产的公司。我,就是那个被摆上货架的商品。
新婚之夜,他对我说:盛夏,做好你的纪太太,别给我惹麻烦。除此之外,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我当时觉得,这笔交易,很划算。
可现在,这个交易的甲方,似乎要单方面撕毁互不干涉的附加条款了。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我。那眼神里,有愤怒,有不甘,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受伤。
就在这时,我的脚踝处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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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头一看,是纪淮养的那只布偶猫年糕,正用它毛茸茸的脑袋蹭着我。
我记得刚结婚时,我说过一句这猫挺可爱的。第二天,纪淮就把它抱了回来。他说,主打的就是一个陪伴,让你在家不那么无聊。
此刻,这只我平时很少搭理的猫,却用它柔软的身体,传递着无声的安慰。它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小小的铃铛,随着它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忽然意识到,这个家里,除了冰冷的家具和沉默的纪淮,原来还有一个活物,是因我而存在的。
04
纪淮开始用一种笨拙又偏执的方式,试图修复我们的关系。
他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应酬,每天准时回家。餐桌上,他会笨拙地给我夹菜,夹的都是我曾经无意中提过喜欢吃的。
他还买了很多我根本不会穿的漂亮裙子,堆满了整个衣帽间。每一件都价值不菲,标签都没剪。他似乎认为,物质是填补我们之间裂痕的唯一方式。
这让我感到更加窒
息。
我不需要这些。我指着那些华丽的衣服,对他说。
他正在系领带,闻言,动作一顿,从镜子里看着我:女人不都喜欢这些吗
我不是那些女人。
那你喜欢什么他转过身,眉头微蹙,那个男人能给你的,我都可以加倍给你。
又来了。
他总是能轻易地将话题绕回那个野男人身上。
我懒得再跟他争辩,转身想走,却被他一把拉住。
盛夏,我们谈谈。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芬的疲惫。
没什么好谈的,除非你同意离婚。
除了这个,什么都可以谈。
这种拉锯战让我身心俱疲。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做噩梦。梦里,我被困在一个华丽的金色笼子里,纪淮就站在笼子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瘦得很快,短短几天,脸颊就凹陷了下去。
管家看不下去了,偷偷劝纪淮:先生,您这样下去,太太的身体会垮掉的。
纪淮沉默地看着我苍白的脸,眼底闪过一丝心疼,但随即又被固执所取代。
一天晚上,我从噩梦中惊醒,浑身都是冷汗。我口渴得厉害,便下楼想倒杯水喝。
经过书房时,我发现门缝里透出光来。
我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从半开的门缝里望进去。
纪淮并没有在工作。
他坐在地毯上,背对着我,面前的茶几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画框。
那些画……
我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全都是我作为涂鸦艺术家XIA的作品!有的是我喷在废弃墙壁上的涂鸦照片,被他精心打印出来装裱好;有的是我早期在网上匿名拍卖的几幅小型油画原作。
这些作品风格迥异,散落在世界各地,他是怎么收集到的
我看到他伸出手,指尖轻轻地拂过其中一幅画。那幅画上,是一个穿着宇航服的小女孩,正坐在月亮上荡秋千。画的角落里,有一个小小的签名——XIA。
他的动作是那么的小心翼翼,仿佛在触摸什么稀世珍宝。
……自由……
我听到他用极低的声音,喃喃自语。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他一直都知道我的梦想是自由。
就在这时,他忽然转过头,像是感觉到了我的存在。
四目相对,他眼中的迷恋和脆弱来不及收起,就那样赤裸裸地暴露在我面前。
他愣住了,我也愣住了。
这是我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除了冷漠和偏执之外的情绪。
他有些慌乱地站起身,想要把那些画藏起来,但已经来不及了。
你……我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你都看到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点了点头。
书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许久,他才艰难地开口:我没有调查你。
我信。如果他调查过我,早就知道我就是XIA。
我只是……很喜欢这个艺术家的作品。他移开目光,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耳根处,却泛起了一抹不自然的红晕。她的画里,有一种我没有的东西。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一种……挣脱一切的生命力。
05
纪淮的这个秘密,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我死水一般的心湖,泛起了圈圈涟漪。
我开始重新审视这个男人。
他不再只是那个冷漠的、控制欲强的商业伙伴,他成了一个……XIA的秘密粉丝。这个认知,让我觉得荒谬,又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感觉。
我们的关系,似乎从剑拔弩张,进入了一个诡异的休战期。
他不再逼问我那个野男人的事,也不再用物质来砸我。他只是每天依旧准时回家,然后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对着我那些画,一待就是一整晚。
我有时候会偷偷站在门口看他。他会用专业的擦拭布,小心翼翼地擦拭每一个画框,那专注的神情,像是在对待自己的信仰。
我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他爱的不是我,而是XIA。
这天,是纪氏集团的周年庆典,作为纪太太,我必须出席。
在衣帽间,纪淮亲自为我挑选了一条星空蓝的晚礼服。
这条裙子,很配你的眼睛。他站在我身后,通过镜子看着我,声音低沉。
我没有说话,任由他为我戴上一条与之配套的钻石项链。冰凉的触感落在我的脖颈上,我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他的手指顿住了,然后,轻轻地帮我整理好领口。
走吧。他朝我伸出手。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放进了他的掌心。他的手很温暖,干燥而有力,将我冰冷的手指完全包裹。
宴会厅里,觥筹交错,衣香鬓影。
纪淮牵着我,游刃有余地穿梭在宾客之间,接受着所有人的祝福和艳羡。
纪总和纪太太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是啊,结婚三年了,还这么恩爱。
我听着这些言不由衷的奉承,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心里却一片荒芜。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是陆衍。
他瘦了很多,也憔悴了不少,但依旧温文尔雅。他身边站着一位知名的艺术评论家,两人似乎在聊着什么。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纪淮显然也发现了他。我感觉到握着我的那只手,猛地收紧了。
他侧过头,在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别怕,有我。
那语气,不像是威胁,更像是一种……安抚。
我有些错愕地看向他。
他却没有看我,而是直直地盯着陆衍,眼神锐利如刀。
陆衍也看到了我们。他的目光在我脸上一扫而过,然后落在了纪淮身上,礼貌地点了点头,便移开了视线,仿佛我们只是陌生人。
我松了一口气。
可纪淮显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
他牵着我,径直朝着陆衍的方向走去。每走一步,我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冷意又重了一分。
陆先生,纪淮站在陆衍面前,明明是笑着的,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陆衍的脸色白了白,但还是维持着风度:托纪总的福,还好。
是吗纪淮轻笑一声,将我往他怀里又带了带,手臂紧紧地环住我的腰,摆出一个极具占有欲的姿态,我太太很欣赏你的才华,一直说想跟你多交流。不如改天,来家里坐坐
我浑身一僵。
他在干什么这是鸿门宴的节奏
陆衍的目光落在我被纪淮紧紧圈住的腰上,眼神黯了黯,随即恢复如常:不必了,纪总。我跟纪太太,只是纯粹的商业合作关系。现在合作已经结束,就不便再打扰了。
他说得坦坦荡荡,滴水不漏。
纪淮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自顾自地说道:哦只是合作关系
他低下头,凑到我耳边,用一种极其亲密的姿态,轻声说:宝贝,是这样吗
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朵,痒痒的,麻麻的。
我整个人都傻了。
宝贝
纪淮居然会叫我宝贝
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我们三个人身上。
我看到陆衍的拳头,在身侧悄悄握紧。
而纪淮,正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微笑着看着我,等待我的回答。
他那只放在我腰间的手,看似温柔,实则力道极大,像一把铁钳,牢牢地禁锢着我,仿佛在警告我,如果说错一个字,后果自负。
06
我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纪淮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他捏了捏我的腰,像是在安抚一只听话的宠物,然后对陆衍说:看来我太太有些害羞。陆先生,失陪了。
说完,他便拥着我,转身离开,留下陆衍一个人站在原地,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宴会进行到一半,是慈善拍卖环节。
压轴的拍品,是一幅匿名画作。当主持人揭开幕布时,我整个人都定住了。
是我的画。
那是我去年匿名捐给慈善机构的一幅作品,画的是一个被困在玻璃瓶里的女孩,正抬头仰望着瓶口飞过的一只蝴蝶。画的名字,叫《出口》。
这幅画,寄托了我对自由最深的渴望。
我下意识地看向纪淮,他却只是平静地看着台上,似乎并没有认出这是XIA的作品。
起拍价五十万。
场内开始陆续有人举牌。
六十万。
七十万。
……
价格一路攀升到了一百五十万,举牌的人渐渐少了。
就在主持人即将落槌的时候,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五百万。
全场哗然,所有人都循声望去。
举牌的,是纪淮。
他神色淡然,仿佛说出的不是五百万,而是五百块。
我震惊地看着他,心脏狂跳。他想干什么
主持人也愣了一下,随即激动地喊道:纪总出价五百万!还有没有更高的
场内鸦雀无声。
用五百万买一幅新兴艺术家的画,这已经不是慈善,而是炫富了。
五百万一次!
五百万两次!
铛——
木槌落下,一锤定音。
恭喜纪总,拍得这幅意义非凡的画作《出口》!
在全场雷鸣般的掌声中,纪淮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然后转过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意味深长。
他是在向我示威吗用这种方式告诉我,就连我的自由,他都可以轻易地用钱买下
一股屈辱和愤怒涌上心头。
宴会结束后,回家的路上,我们一路无言。
那幅画被妥善地包装好,就放在我们中间的座位上。
回到家,纪淮将画拆开,挂在了客厅最显眼的位置。那冰冷的,没有一丝烟火气的客厅,因为这幅画,瞬间有了一丝生气。
他站在画前,静静地看了很久。
我站在他身后,冷冷地开口:你到底想干什么羞辱我吗
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你想多了。
那是什么意思用五百万买我的……买这幅画,就为了告诉我,你多有钱
我只是,不想让它落在别人手里。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芬的疲惫。
他转过身,看着我,眼底是我从未见过的脆弱。
盛夏,我看到这幅画的时候,心里很不舒服。他指着画里那个被困在瓶子里的女孩,我觉得,她很像你。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被我困住的你。他自嘲地笑了笑,笑容里满是苦涩,我知道,你不开心。我用错了方法,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害怕。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我害怕你真的会离开我。
这是他第一次,向我展露他的内心。
那个高高在上的纪淮,那个不可一世的商业帝王,竟然会对我说,他害怕。
窗外的月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落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显得有些孤单。
他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这是一个他紧张时下意识的小动作,我以前从未注意过。
我忽然发现,这个我一心想要逃离的男人,似乎也有一颗会痛,会怕,会不知所措的心。
07
那天晚上,纪淮喝了很多酒。
他没有回卧室,就睡在了客厅的沙发上,手里还抱着那幅画。
我给他盖上毯子的时候,听到他在梦里,不停地喊着我的名字。
盛夏……别走……
盛夏……
那声音,脆弱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我坐在地毯上,看着他沉睡的侧脸,心里五味杂陈。
我一直以为,纪淮是个没有感情的人。我们的婚姻,对他来说,只是一场利益最大化的投资。
可现在,我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如果真的只是交易,他为什么会因为我一句谎言而失控为什么会耗费心力去收集一个匿名艺术家的画又为什么会用一种近乎笨拙的方式,试图挽留我
第二天,纪淮醒来时,宿醉让他头痛欲裂。
我给他递过去一杯温热的蜂蜜水。
他接过杯子,手指不经意间碰到了我的指尖,两个人都像触电一样,迅速收了回去。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尴尬。
谢谢。他低声说,喝了一口水,喉结上下滚动。
纪淮,我鼓起勇气,决定和他开诚布公地谈一次,我们能不能,像正常人一样沟通
他抬起头,黑色的眼眸里布满了红血丝,看起来有些憔悴。
他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不愿意离婚我问出了那个最核心的问题。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厉害:因为我习惯了。
习惯了
嗯。他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我看不懂的落寞,我习惯了每天早上起来,能在这个房子里看到你。习惯了餐桌上,有你用过的碗筷。习惯了衣帽间里,有你的衣服。习惯了……我的世界里,有你的存在。
这些习惯,让我觉得,这里是家。
我从小,就没有家。
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我母亲在我五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我父亲……他有很多个家,但没有一个属于我。我在寄宿学校长大,学会了所有事情都靠自己。对我来说,所有的人和事,都可以用价值来衡量。
直到遇见你。
他看着我,眼神里第一次有了温度。
我们的婚姻,开始于一场交易。我以为,这和我的任何一笔生意一样,冷冰冰,明码标价。
可是,我错了。
你住进了这个房子,它就不再只是一个睡觉的地方。你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把这里填满了。
盛夏,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爱。他苦笑了一下,我只知道,我不能没有这些‘习惯’。我不能,再变回一个人。
我被他的话,震在原地。
我从来不知道,在他冷漠的外表下,藏着这样一颗孤独而荒芜的心。
他所说的习惯,不就是一种笨拙的告白吗
他像一个守着宝藏的巨龙,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喜爱,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将宝物圈在自己的领地里,不允许任何人觊觎。
我忽然觉得,我一心想要逃离的这个牢笼,或许,只是一个不懂如何去爱的人,用尽全力为我打造的一个家。
我的心,乱了。
08
我开始尝试着去了解纪淮。
不再把他当成一个冷冰冰的商业伙伴,而是当成一个……真正的丈夫。
我发现,他其实有很多不为人知的一面。
他不吃香菜和葱,但是如果我做的菜里有,他会面不改色地全部吃掉。
他喜欢看老旧的黑白电影,尤其是卓别林的默片,每次看都会一个人在书房里笑出声。
他有很严重的洁癖,但却允许他的猫年糕跳上他的床,甚至睡在他的枕头上。
这些琐碎的细节,像一块块拼图,慢慢地在我脑中,拼凑出一个和从前完全不一样的纪淮。
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符号,他成了一个有血有肉,有喜好,有弱点的,具体的人。
我的离婚念头,开始动摇了。
或许,我可以试着,给他,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就在我准备找他摊牌,告诉他出轨只是一个谎言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我接到了我父亲的电话。
电话里,他的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夏夏,你快回来!你妈她……她晕倒了!
我赶到医院时,母亲已经被送进了急救室。
父亲颓然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
爸,到底怎么回事
父亲抬头看着我,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最后,他从怀里掏出一份皱巴巴的报纸,递给我。
那是一份本地的晚报,娱乐版头条,用加粗的黑体字写着——《豪门秘闻:纪氏总裁夫人疑似出轨,街头涂鸦艺术家XIA真实身份大起底!》
报纸上,赫然印着我戴着口罩和帽子,在街头涂鸦的照片。虽然看不清全脸,但熟悉我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来。
下面还有几张我和陆衍在画廊见面的照片,拍摄角度极其刁钻,看起来就像是亲密的约会。
报道的内容,极尽抹黑之能事,将我说成了一个不守妇道,私生活混乱的女人,还暗示我的作品,都是靠着不正当关系才获得的成功。
母亲有高血压,看到这样的新闻,一时急火攻心,才会晕倒。
我拿着报纸,手抖得厉害。
是谁是谁在背后搞我
就在这时,急救室的门开了。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神色凝重:病人的情况暂时稳定了,但是……她有轻微中风的迹象,需要立刻住院观察。
我感觉天旋地转,几乎站不稳。
一只手,及时地扶住了我。
我回头,看到了纪淮。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脸上带着我从未见过的焦急和担忧。
我来处理。他看着我,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你在这里,好好陪着阿姨。
他拿过我手中的报纸,只扫了一眼,眼神就瞬间冷了下来。
交给我。他对我说完,便转身大步离开。
我看着他宽阔的背影,不知为何,那颗慌乱不安的心,竟然奇迹般地安定了下来。
09
纪淮的动作,快得超乎我的想象。
不到一个小时,全网关于我的负面新闻,被删得一干二净。那家发布新闻的报社,被纪氏集团的法务部直接发了律师函。
紧接着,纪氏集团的官方微博,发布了一则声明。
声明里,纪淮用他私人的账号,公开承认,我就是涂鸦艺术家XIA。
他写道:我的妻子,盛夏,是一位极具才华的艺术家。她所有的成就,都源于她自身的努力与天赋。对于那些无端的揣测和恶意的诽谤,纪氏集团将追究到底。
最后,他还附上了一句话。
另外,XIA的所有作品,版权及所有权,都属于我个人。如有异议,欢迎来告。
这条微博,瞬间引爆了整个网络。
纪淮
霸气护妻
XIA真实身份
神仙爱情
一个个词条,迅速冲上热搜。
所有人都被纪淮这番操作惊呆了。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辟谣了,这简直就是一场最高调的官宣和示爱。
他不仅承认了我的身份,还用一种不容置疑的方式,向全世界宣告了我的所有权。
我看着手机屏幕,眼眶发热。
病房里,母亲已经醒了过来,虽然说话还有些吃力,但精神好了很多。
纪淮安排了最好的护工和医生,几乎是24小时待命。
他处理完公司的事情,就赶来医院。他削了一个苹果,用小刀切成一小块一小块,插上牙签,递到我嘴边。
吃点东西。
我摇了摇头,没什么胃口。
他叹了口气,把苹果放在一边,握住我的手。
对不起。他说,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我看着他眼中的自责,心里一酸。
不关你的事。
有关。他看着我,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如果我早一点,让你感受到安全感,你就不会用那种方式,逼我离婚。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那个谎言,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我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他。
你的那个朋友圈,我找人查过IP地址,就在我们家。还有你和陆衍,你们见面的所有监控,我都看过。你们之间,清清白白。
那你为什么……我问不出口。
为什么还要陪我演这出戏
因为,他苦笑了一下,我怕。我怕戳穿你之后,我们就连这层窗户纸都捅破了,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我宁愿相信你真的爱上了别人,至少那样,我还有一个明确的‘敌人’。我可以去对付他,把他赶走,然后把你抢回来。
可我后来才发现,我真正的敌人,是我自己。
是我这三年的冷漠,把你推得越来越远。是我不懂得如何去爱,才让你想要逃离。
盛夏,你的‘野男人’,不是任何人。是自由,是你的画,是你那个不被我所知的,闪闪发光的世界。
他握着我的手,缓缓收紧。
现在,我知道了。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脸颊,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温柔与深情,我知道我的纪太太,是一个多么了不起的艺术家。
所以,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这一次,我不想再做你的‘牢笼’。
我想做你的,灵感缪斯。
10
我妈出院那天,天气很好。
纪淮亲自开车来接我们。他不再是那一身沉闷的黑西装,而是换上了一件休闲的白色毛衣,整个人看起来,柔和了很多。
回到家,我发现家里变了样。
原本那个冷冰冰的,像样板间一样的客厅,被重新布置过。我的那些画,不再孤零零地挂在墙上,而是和我们的生活照摆在了一起。
阳台上,多了一个画架,旁边放着全新的颜料和画笔。
纪淮从背后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第一工作室。他说,想画什么,就画什么。
我转过身,看着他。
纪淮,我出轨的谎言,给你造成了那么大的困扰,你不怪我吗
他笑了笑,摇了摇头。
说实话,一开始,我很生气。气到想毁掉那个根本不存在的男人,也想毁掉你。
但是后来,我很庆幸。
庆幸你用这样一个谎言,像一把锤子,砸碎了我伪装多年的硬壳,让我看清了自己的内心。
盛夏,是我该谢谢你。
他低下头,轻轻地吻了吻我的额头。
那个曾经让我感到窒息的家,此刻,却充满了让我心安的温暖。
几天后,陆衍约我见了面。
咖啡馆里,他看起来恢复了往日的风采。
对不起。我真诚地向他道歉,之前的事情,连累你了。
他摆了摆手,温和地笑了:不用道歉,纪总已经补偿我了。我的画廊,在他的帮助下,现在比以前规模更大了。
他顿了顿,看着我:你看起来,很幸福。
我点了点头,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微笑。
那就好。他释然地笑了,盛夏,祝你幸福。
我和纪淮,开始像所有普通情侣一样,学习如何去爱。
我们会一起去看电影,会手牵手去逛超市,会因为晚餐吃什么而斗嘴。
他会笨拙地学着给我做饭,结果把厨房搞得一团糟。
我也会拉着他,让他做我的专属模特。他每次都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地摆好了姿势。
我的涂鸦事业,也因为纪淮的公开支持,而走上了新的台阶。我不再需要隐藏自己的身份,我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阳光下,做我最喜欢的事情。
纪淮成了我最忠实的粉丝和支持者。我的每一场画展,他都会亲自到场。
有一次,一个记者问他:纪总,您最喜欢XIA老师的哪一幅作品
纪淮透过镜头,深深地看着我,笑着说:
下一幅。
因为我的下一幅画里,画的是我们。
画里,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他们站在一片星空下,男人不再穿着冰冷的西装,女人也不再被困于玻璃瓶中。
他们依偎在一起,脚下是坚实的土地,眼前是璀璨的银河。
画的名字,叫《我们》。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