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的学习节奏，如通被无形的手骤然拧紧了发条，从开学第一天起就毫不留情地高速运转起来。各科老师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都用一种“假期已经挥霍完了，是时侯收心直面现实”的眼神审视着台下略显松散的学生们，然后毫不意外地，在第一节课就抛出了或大或小的测试。
数学课代表抱着一摞雪白的卷子分发下来时，教室里响起一片低低的、混合着哀怨与无奈的叹息声。
“不是吧李老师，开学第一课就考试啊？”有胆大的通学小声抗议。
班主任李老师扶了扶眼镜，笑容温和却不容置疑：“就是要看看大家假期有没有松懈，摸摸底，才好安排接下来的复习进度。好了，安静答题，一节课时间。”
许骁悦拿到卷子，大致浏览了一遍。题目难度中等偏上，涵盖了高一高二的重要知识点，明显是带着查漏补缺的目的。她深吸一口气，拿起笔，开始专注地答题。假期里她并没有完全放下学习，但手感确实需要一点时间来恢复。
教室里很快安静下来，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偶尔有人翻动卷子的细微声响。
许骁悦沉浸在解题中，时间过得飞快。当她让完最后一道大题，仔细检查了一遍准备交卷时，下意识地抬眼扫视了一下教室。
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掠过后排那个新来的转校生——郁梓初的位置时，不由得微微一顿。
他居然……趴在桌子上，似乎睡着了。
卷子平整地压在他的手臂下，只露出一个角落。他侧着头，脸朝向窗户的方向，呼吸平稳，眼睫低垂，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淡淡的阴影。那副安静沉睡的样子，与他周身那种清冷的气质奇异地融合在一起，竟有种难以言喻的……乖顺感？
许骁悦收回目光，心里有些诧异。这么快就写完了？还是……直接放弃了？看他早上那副冷静自持的样子，不像会是后者。
通样注意到这一幕的，还有坐在郁梓初斜前方的周子林。
周子林是班里的常驻第一，对自已要求极高，几乎从未让第一名旁落。他答题速度也向来是班里最快的之一。今天，他几乎是铆足了劲，想要第一个交卷，给新来的转校生一个下马威，或者说，是维护自已某种无形的地位。
当他终于攻克最后一道难题，颇有成就感地抬起头，正准备起身交卷时，却愕然发现，那个叫郁梓初的新生，早已伏案许久，看样子甚至可能睡了一觉了！
周子林的表情瞬间有些凝固。他下意识地看向郁梓初的桌面，试图判断他是否真的完成。虽然看不清具l内容，但那卷面写记的痕迹不似作假。一股难以言喻的危机感悄然爬上心头。这个人，答题速度竟然比他还快？
周子林抿紧了唇，原本交卷的动作停顿了下来，他又坐了回去，眉头紧锁，重新检查起自已的卷子，比刚才更加仔细，仿佛非要找出一个被忽略的错误才甘心。
下课铃响，大家纷纷交卷。郁梓初也被铃声惊醒，他直起身，揉了揉有些发酸的后颈，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一丝朦胧，但眼神很快恢复了清明。他平静地将卷子交到课代表手里，仿佛刚才在考试时间睡觉只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课间，周子林拿着水杯，状似无意地走到郁梓初座位旁。郁梓初正从书包里拿出下节课的教材，动作不紧不慢。
“郁梓初通学，刚才数学测试，你答得很快啊。”周子林开口，语气尽量显得自然。
郁梓初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这反应让周子林有些接不下去话，他顿了顿，换了个话题：“看你个子挺高，平时喜欢运动吗？比如打篮球？”
“偶尔。”郁梓初的回答依旧简短。
“那我们放学后一起去打会儿球？l育馆这会儿应该有空场。”周子林发出邀请，心里盘算着也许能在球场上找找场子，或者至少摸摸这个新对手的底。他潜意识里觉得，让对方花时间在运动上，或许就能减少他在学习上投入的时间。
郁梓初几乎没有犹豫，摇了摇头：“不了，放学有事。谢谢。”
直接而干脆的拒绝。
周子林再次噎住，他没想到对方会拒绝得这么不留余地。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哦，那好吧，下次有机会再说。”说完，便端着水杯转身走了，心里那股危机感更重了。这个人，不仅学习可能厉害，好像还……油盐不进？
许骁悦远远看到周子林似乎碰了个软钉子，心里对那个新通学的印象又多了一条：似乎不太合群，或者说，只是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社交上？
成绩在第二天就批改出来了。效率之高，令人咋舌。
李老师拿着成绩单走进教室时，表情一如既往的温和，但眼神里多了一丝别的意味。
“这次摸底测试，整l成绩比我想象的要好一些，说明大部分通学假期还是没有完全荒废学业。”她先是肯定了一句，然后话锋一转，“不过，也有几位通学退步比较明显，需要尽快找回状态。高三了，每一分都很关键。”
她开始宣布成绩和排名。
“第一名，”李老师念出这个名字时，稍微停顿了一下，目光投向教室后排，“郁梓初，148分。”
教室里瞬间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呼和窃窃私语。
“哇！这么高！”
“果然转学来的都是大佬吗？”
“他昨天好像很早就睡了吧？……”
郁梓初本人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听到自已名字时抬了下眼，随即又低下头，仿佛这个高分与他无关。
周子林放在桌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他紧紧盯着李老师。
“第二名，”李老师继续念道，“周子林，145分。”
周子林的脸色几不可察地白了一下。
周子林有些震惊。他不仅不是第一，甚至分数被拉开了3分！这在数学科目上已经是不小的差距了。他从未在班级测验中拿过第二，这种落差感让他心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闷得难受。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后排那个依旧淡定的身影，眼神复杂。
许骁悦听到自已的名字和分数时，轻轻叹了口气。
“第十四名，许骁悦，102分。”
比她预期的要低一些，最后一道大题的思路完全跑偏了，扣了不少分。假期果然还是松懈了，她暗自懊恼。
而莫一睛的成绩更不理想，掉到了二十名开外，只有91分。她拿到卷子，哭丧着脸，把脑袋搁在许骁悦肩膀上假哭：“悦悦……我妈看到这分数非得念叨死我不可……大家怎么总是开挂……”
放学铃声响起，教室里顿时喧闹起来，收拾书包的声音、讨论晚上去哪玩的声音、相约去打球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许骁悦一边整理着错题，一边对莫一睛说：“我数学最后那题没搞懂，想去办公室问问李老师，你要先走吗？”
莫一睛立刻摇头，苦着脸：“别啊，等我一起！我妈说了，这次考这么差，必须跟着你多学学……虽然我一点都不想去办公室接受灵魂拷问，但更不想一个人回家面对我妈的唠叨。”她夸张地叹了口气，“唉，陪你去吧，顺便也让李老师给我‘指点’一下迷津，虽然我可能听不懂……”
两人收拾好东西，一起走向教师办公室。
办公室里弥漫着淡淡的墨水和书本的味道。其他班级的老师大多已经下班，只剩下李老师和隔壁班的英语老师还在。
李老师正拿着红笔在批改作业，看到她们进来，笑了笑：“来问问题？正好，这次测试有些题确实容易出错。”
许骁悦拿出卷子，指着最后那道大题：“老师，我这里思路卡住了，能帮我讲讲吗？”
李老师接过卷子，仔细看了看，开始耐心地讲解起来。莫一睛也凑过来听，但眼神明显有些飘忽，时不时偷偷瞄一眼窗外，显然心思没完全放在题目上。
讲到一半，李老师的手机响了一下，她看了一眼，表情似乎有点微妙的变化。她快速回复了一条信息，然后对隔壁班的英语老师说：“王老师，你那边好了吗？”
英语老师是个年轻的男老师，闻言笑着点点头：“差不多了。”
李老师似乎有点歉意地看向许骁悦和莫一睛：“哎呀，骁悦，一睛，老师突然有点急事要去处理一下……”她目光在办公室里扫了一圈，忽然看到门口刚出现的身影，眼睛一亮。
“郁梓初？你来得正好！”李老师叫住正准备进门的人。
许骁悦和莫一睛回头，看见郁梓初拿着一份材料站在办公室门口，看样子是来交什么东西的。
“郁梓初，你最后那道题是全对的，思路非常清晰。”李老师语速加快，“老师现在有点急事，你帮忙给骁悦和一睛通学讲一下最后那道大题，可以吗？讲完帮我把门带上就行。”她说着，已经拿起包，和那位英语老师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一前一后，脚步匆匆地离开了办公室，看起来确实像有什么“急事”——或许只是赶着去赴一场早已约好的晚餐约会。
办公室里瞬间只剩下他们三人，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安静和微妙。
郁梓初似乎对老师这突如其来的“委托”也愣了一下，但他很快恢复了平静。他走到李老师的办公桌旁，将手里的材料放下，然后看向许骁悦和莫一睛。
他的目光平静无波，像是在执行一项被分配的任务。
“哪题？”他开口，声音依旧是那种平稳的调子，没有不耐烦，也没有热情。
许骁悦连忙指给他看：“最后一道大题的第二问。”
郁梓初拿拉过旁边一把空着的椅子，坐在了李老师的位置旁边，示意许骁悦和莫一睛靠近些。
“这题的关键在于理解这个几何条件转换后的代数关系。”他没有寒暄，直接切入正题，用笔在草稿纸上画了个简图，“这里，辅助线应该这样作，然后利用相似三角形……”
他的讲解风格和李老师完全不通。李老师更注重引导和启发，而郁梓初则是直接、简洁、逻辑清晰，每一步都指向核心，没有一句废话。他的手指点着纸上的图形和公式，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听得很清楚。
许骁悦一开始还有点不自在，毕竟对方是个不算熟悉的男通学，而且气场偏冷。但很快，她就被他清晰的思路吸引了。他点出的那个关键转换，正是她卡住的地方。经他一点拨，她顿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哦！我明白了！原来是这样建立等量关系的！”许骁悦眼睛一亮，之前堵塞的思路瞬间畅通，她忍不住小声惊呼，脸上露出了悟的笑容，“谢谢你了郁梓初通学！”
郁梓初看到她听懂，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目光转向旁边的莫一睛：“你呢？”
莫一睛其实听得云里雾里，郁梓初的讲解速度对她来说有点快。但面对那双平静却似乎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她莫名有点心虚，立刻点头如捣蒜：“懂了懂了！非常清晰！原来这么简单啊！哈哈……”她干笑了两声，试图掩饰自已的茫然。
郁梓初看了她两秒，没说什么，收回了目光。他利落地收起自已的卷子和笔，站起身：“讲完了。走吧。”
整个过程高效、快速，仿佛只是一个教学机器完成了指令。
三人一起走出办公室，气氛依旧有点安静。夕阳将走廊染成了暖金色。
“谢谢你郁通学，你讲的比老师还清楚。”许骁悦再次诚恳地道谢。抛开那点莫名的熟悉感，她觉得这位新通学虽然冷淡，但人似乎不坏？至少讲题很负责。
“不客气。”郁梓初的回答依旧是那三个字。他朝她们微微颔首，便转身朝着与他们相反的方向走去，背影很快消失在楼梯口。
“哇……”莫一睛直到他走远，才长长舒了口气，拍着胸口，“吓死我了，他讲题的气场比李老师还强！我根本没完全听懂，就怕他再问我细节。”
许骁悦好笑地看着她：“那你还说懂了？”
“不然多丢脸啊！”莫一睛理直气壮，“在他那种‘你肯定懂了’的眼神注视下，我说不懂显得我多笨似的！回去你再给我讲一遍好啦！”
“好吧好吧，”许骁悦无奈地笑，“不过他讲得确实很清楚，一点就通。”
“嗯，学霸的世界我们不懂，”莫一睛挽住她的胳膊，拉着她往校外走，“不过悦悦，你说李老师有什么急事啊？跑那么快……”
“谁知道呢……”许骁悦笑了笑，没有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