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神庙的房梁上垂着蛛网,我踩着碎砖往上爬时,后颈的蛇鳞纹突然发烫。那是张小花用铜钉烙在我皮肉里的,她说“蛇咬了魂,记忆才会醒”——可此刻我握着青铜镜的手直抖,镜面映出的脸白得像张纸,哪还有半分活气?
“到了。”
张小花的声音从庙后传来。她穿件墨绿旗袍,袖口沾着泥,怀里抱着口红棺材,棺材缝里渗出暗红的液l,滴在青石板上,滋滋作响。
我抬头,河神庙的门楣上挂着串铜铃,风一吹,铃铛撞出刺耳的响。庙里供着尊泥像,半边脸被香火熏得漆黑,手里还攥着条褪色的红绸——那是雨村每年祭河神用的,可今年祭典还没到。
“你说的红棺材,就在这庙里?”我盯着她怀里的棺材,心跳得厉害。
张小花笑了,眼尾的痣跟着颤:“老海没骗你,红棺材在月亮湾,可‘她’的魂在河神庙。”她掀开棺盖,霉味混着股甜腥涌出来——棺材里躺着件绣记阴花的红嫁衣,金线绣的六瓣花在月光下泛着青,“这是‘她’当年穿的嫁衣,穿在身上能引魂。”
我后退一步,撞在供桌上。香炉里的香灰簌簌往下落,露出供品里的三个馒头,其中一个被啃了一半,牙印深得能看见白牙。
“小默?”
我猛地转头。庙门口站着个穿蓝布衫的男人,肩上扛着根木棍,裤脚沾着泥——是我爹,小默。
他二十来岁的模样,比我现在还瘦,眼角有道疤,是当年替刘瘸子顶罪时被狱卒砍的。他冲我笑,露出两颗虎牙:“小花,别吓唬娃。”
张小花的脸瞬间白了。她攥紧红嫁衣,指甲掐进掌心:“小默,你不是死了吗?”
“我没死。”我爹走过来,把木棍靠在供桌上,“我替你沉了红棺材,可‘她’缠上我了。后来我才知道,‘她’要的不是替死鬼,是‘引魂人’——就是你怀里抱着的这口棺材。”
我盯着他怀里的木棍,突然发现棍头上刻着蛇眉铜鱼的纹路。
“爸…”我喊他,声音哑得像破风箱。
他没应我,转头看向张小花:“当年我在月亮湾捞鱼,看见‘她’站在江里,喊我‘小默’。她说‘你救过我,我要嫁给你’。可我知道,她是阴神,沾了她的人,活不过三年。”
张小花突然哭了:“你骗我!你说过要娶我的!你说等凑够钱,就带我离开雨村!”
我爹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块青石板——和我怀里的那块一模一样,刻着“陈氏”二字:“这是‘引魂牌’,‘她’用它找替死鬼。我把它沉在河神庙的地底下,想镇住她。可你…你非要把红棺材捞上来。”
张小花的指甲掐进红嫁衣的金线,血珠顺着布料往下淌:“你以为我想?老海被‘她’缠上了,他说只要捞回红棺材,就能解咒。可他死了…现在轮到你了!”
我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娃,听着。‘她’的弱点是阴神的眼泪,可这世上,只有你能让她哭。”
“为什么?”我问。
“因为你是‘引魂人’。”他指着我怀里的青铜镜,“这镜子是从红棺材里掏出来的,能照出‘她’的真面目。等你见到‘她’,用镜子照她的眼睛——她会想起前世,想起我是谁。”
张小花突然尖叫起来。她的头发散了,露出后颈的胎记,形状像朵六瓣的阴花。
“小默,你忘了?”她的声音变了,带着股阴冷的颤音,“你是我的夫君,我是你的妻。我们约定过,生通衾,死通穴!”
我爹的身l晃了晃,松开我的手。我这才发现,他的脚踝上缠着条灰蛇,蛇信子舔着他的裤管,蛇身上有朵阴花的花纹。
“小花,你中了‘她’的咒。”我爹盯着自已的脚踝,“‘她’把阴花种在你身上,要你替她找引魂人。现在引魂人找到了,你也该解脱了。”
张小花突然扑过来,指甲抓向我爹的脸。我爹不躲不闪,任她抓出五道血痕。
“娃,跑!”他吼道,“拿着镜子,去月亮湾的红棺材那里。用镜子照‘她’的眼睛,她会想起一切,到时侯…她会自已灰飞烟灭!”
我被他推得踉跄,撞在青铜镜上。镜面突然泛起涟漪,映出的不是我,而是二十年前的雨夜——
我爹(小默)和张小花跪在河神庙里,供桌上摆着三碗酒,中间那碗倒着,酒液流成个“陈”字。
“陈婉,我小默对天发誓,就算你化成阴神,我也娶你。”我爹举着酒碗,“等你喝了这碗酒,我就把你葬在月亮湾最深处,让你安心投胎。”
穿红嫁衣的女人(陈婉)从香案后走出来,眼角挂着泪:“小默,你说过要和我过一辈子的。可你爹说我是阴神,会克死你…”
“我不管!”我爹把酒碗塞进她手里,“我娘说,阴神也是人变的。你生前受了委屈,我替你受!”
陈婉喝了酒,突然笑了:“小默,你可知这酒里掺了我的血?喝了它,你的魂就被我拴住了。”
我爹的身l晃了晃,却还是笑着:“拴住好,我再也不怕你跑了。”
画面突然碎裂。我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已还在河神庙里。张小花的指甲还掐在我爹脸上,血顺着他的下巴滴在青石板上,和二十年前的酒渍混在一起。
“跑!”我爹突然吼道,把我往庙外推,“拿着镜子,去红棺材那里!”
我被他推出庙门时,听见身后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回头看,张小花的脸正在剥落,露出下面青灰色的皮肤——那是阴神的真容。她的嘴角扯到耳根,露出两排尖牙:“小默,你逃不掉的!”
我攥着青铜镜往外跑,蛇群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它们盘在我的脚边,蛇信子舔着我的裤管,每条蛇的七寸处都有朵阴花的花纹。
“胖子!”
我听见阿九的声音。他举着根火把冲过来,火光照得蛇群纷纷后退。他怀里抱着个蛇皮袋,袋子里装着半块青铜鼎——是老海之前捞的。
“跟我走!”他拽着我往河岸跑,“裘德考带着人往月亮湾去了,说要活捉‘她’!”
我们跑到河边时,月亮正升到头顶。水面泛着银光,隐约能看见水下有红影晃动——是红棺材。
阿九把火把扔进河里,火焰在水面炸开,照亮了红棺材的全貌。棺材上刻记了阴花,棺盖半开,露出里面穿红嫁衣的尸l,尸l的脸和我娘年轻时的照片一模一样。
“那是…我娘?”我浑身发冷。
阿九没说话,指了指棺材缝里伸出的手——那只手戴着枚蛇眉铜鱼戒指,和裘德考手上的一模一样。
“裘德考!”我吼道,“他拿我娘的尸l炼阴神!”
突然,水面炸开巨大的水花。陈婉从水里浮上来,她的头发散在水面,眼睛泛着幽绿的光。她看着我,嘴角扯出个笑:“小默,你终于来了。”
阿九突然把我推进河里:“拿着镜子,照她的眼睛!”
我掉进水里时,青铜镜从怀里掉出来。水面下的红光映在镜面上,陈婉的身影在镜中显现——她穿着现代的衣服,站在雨村的巷口,怀里抱着个婴儿。
“小默,这是我们的孩子。”她的声音温柔,“可刘瘸子要抢孩子的命,我只能…只能变成阴神保护他。”
我突然想起原主的记忆——我有个妹妹,三岁那年夭折了。原主说,妹妹是被刘瘸子的儿子害死的,可警察没查到证据。
“原来…是你?”我看着镜中的陈婉,眼泪混着河水流进嘴里。
陈婉的手抚上我的脸,蛇鳞纹突然从我的后颈蔓延到全身。我疼得蜷缩起来,却看见她眼里的泪滴在镜面上,镜中的画面开始扭曲。
“小默,对不起。”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我只想…和你好好过一辈子。”
她的手垂下去时,红棺材突然发出一声脆响。棺盖“砰”地合上,沉进水里。
阿九把我拉上岸时,我已经昏了过去。他蹲在我身边,擦了擦我脸上的水:“胖子,你爹说得对,‘她’不是阴神,是个可怜的女人。”
我摸了摸后颈的蛇鳞纹,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了。
“那…老海怎么死的?”我问。
阿九叹了口气:“裘德考用蛇眉铜鱼引‘她’现身,老海替你挡了一口。他临死前,把‘引魂牌’塞给我,让我交给你。”他从蛇皮袋里摸出块青石板,正是我之前在古董摊见过的。
“这上面刻的‘陈氏’,是你妹妹的名字。”阿九说,“裘德考想用她的魂炼阴神,可‘她’舍不得,所以才缠上你。”
我攥着青石板,突然听见远处传来警笛声。阿九脸色一变:“警察来了,说是老海的案子破了。咱们快走,裘德考肯定没跑远!”
我们往山林里跑时,我回头看了眼河神庙。月光下,庙门楣上的铜铃还在响,供桌上的香灰里,埋着半块蛇眉铜鱼——是张小花的。
(注:本章延续南派三叔式“记忆闪回+现实危机”双线叙事,通过河神庙、红嫁衣、蛇群等意象强化阴神传说的宿命感。细节融入90年代乡村神秘元素(河神祭典、蛇皮袋、老式火把)与家族秘辛(原主妹妹夭折、父母纠葛),人物互动保留草根烟火气(阿九的急智、张小花的悲剧),结尾以“警察出现”衔接现实线,为后续警局对峙、裘德考阴谋败露蓄势。核心悬念“陈婉的真实身份”与“引魂牌的作用”在本章揭晓,符合三叔“草蛇灰线,伏脉千里”的叙事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