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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神女与云照雪和阿雪的记忆彻底融合。
我记起了更早的从前。
身为上古神女,不死不灭。
生命漫长,却也枯燥。
直至感应天道,算出自己即将要有一场情劫。
为此我封印了大部分神力与记忆。
投入轮回,成了云照雪。
却没想到,这场劫数如此惨烈。
几乎耗尽了我的心力。
更是没有想到,那劫数便是沈鹤回。
若是早有预料,那年寒冬飞雪,我就不会让他留在无上仙。
如此我也不会那么痛,那么伤。
可就算重来一回,我真的不会再那么做吗?
不尽然。
记忆深处,那个病弱得三步一喘的小团子,死死抱着我的腿。
任凭旁人如何拉扯也不肯松手的模样,依旧清晰得令人心尖发颤。
想到此处,我呼吸不由得一滞,苦笑。
而谢旬
我这场情劫,他本可作壁上观,置身事外,
待我历劫归来,他依旧是他。
可谢旬却一头撞了进来,陪我在凡尘里滚了三百年。
有时候,劫或许也是缘分的开始。
沈鹤回后面来了几次。
又一次来时,我没有再让谢旬阻拦。
有些事也是让它时候结束了。
院中,沈鹤回站在树下,晨雾打湿了衣摆。
他不敢近身,眼中却翻涌着无尽的悲伤:
“照雪,你终于肯见我了。”
“我我都知道了,我已将白绒打入无尽轮回,尝尽你曾受的痛苦。”
“她化作你曾经的脸,她”
沈鹤回也意识道自己又在狡辩推脱,压了下唇角后,只剩:
“我我对不住你。”
我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平静。
他垂下头,声音愈发艰涩:
“还有,谢旬都告诉我了。”
“你服食丹药,寿元将尽都是因为我,对不对?还有你的身份”
“若是我早就知道你就是神女”
他眼中满是痛悔。
寻觅千年、寄托了所有的执念的人。
原来一直就在身边。
却被他亲手推开,直至彻底失去。
“清珏仙君。”
我的语气疏离而平和。
“都过去了。”
“不!过不去!”
他猛地抬头,眼中带着一丝癫狂的血色:
“是我错了!是我眼盲心瞎!是我负了你!照雪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
“沈鹤回。”
明明不是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可此时此刻却时过境迁,再没了以往的滋味。
“你于我,只是一场劫。”
他愣住了。
“劫数已过,便该散了。”
“我如今神力恢复,也忆起了所有,云照雪只不过是我其中一缕,你辜负的是她,不是我。”
“况且如今,前尘的种种,于我都已经是过眼云烟,早就散尽了。”
“云烟?散了?”
他喃喃重复着,脸色惨白得透明:
“你告诉我,那十八年不,我陪你在身边千年来都是云烟?”
“痴念是苦,执着是劫。”
我看着他,眼中泛起一丝怜悯,却再无爱恨:
“你陪在我身边千年,这千年来,我也对你悉心教导、护你周全。”
“劫数因我而起,若要论起亏欠,或许是我对不起你。”
“鹤回,放下吧。”
“放下”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
像是听到了世上最可笑又最残忍的话。
怔愣片刻后,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笑声苍凉而悲伤:
“我如何放得下我怎能放得下”
他看着我,像是要将我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半晌苦笑一声:
“照神女殿下,我沈鹤回放不下。”
“从千年前到现在,我永远都放不下。”
“不过你不用担心,以后我不会再来烦你了。”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
佝偻的背影显的渺小又单薄。
从那以后,他也确实如他所言,再也没有来过。
再次听道沈鹤回的消息。
是他自请镇守极北荒原之地。
那里终年苦寒,仙灵稀薄。
更是因为荒凉而魔气四溢,凶险万分。
他孤身前往,再也没有回过无上仙。
有人说,他是以这种方式惩罚自己。
也有人说,他在那荒芜日夜与魔族厮杀。
是在疯狂地寻求解脱。
直至数百年后,一道惊天动地的消息忽然传回无上仙。
北处的魔族起兵造反。
清珏仙君没有请救兵,而是耗尽毕生修为,一人镇压魔族。
最终
身殒道消,魂飞魄散。
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他最终以最惨烈的方式,偿还了这场他自以为欠下的债。
也彻底结束了他求而不得,困于执念的一生。
听到消息时,我正在院中烹茶。
谢旬坐在我对面。
闻言动作一顿,担忧地看向我。
我垂眸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静默了片刻。
心中并无太大波澜,只剩轻轻地一声叹息。
劫散,缘尽。
如此也好。
我抬眼,对上谢旬担忧的目光,微微一笑。
然后将沏好的茶推到他面前。
“尝尝今年新出的雪芽。”
云卷云舒,岁月静好。
那些曾经的痴恋与苦痛。
纠缠与别离。
终究都变成了遥远的故事。
而我,终于握住了属于自己触手可及的温暖。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