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那只眼睛带来的惊悚感，如通冰冷的蝮蛇，盘踞在心头，久久不散。我背靠着冰冷的镜面滑坐在地，汗水浸透的衣物紧贴皮肤，带来一阵阵寒意。
它无所不在。
这个认知像一块巨石压在我的胸口。白天并非安全的屏障，这间我用家具堵死的屋子，也绝非坚固的堡垒。它想来便来，想窥视便窥视，而我，如通玻璃箱里的困兽，只能被动地承受那无处不在的、冰冷的注视。
绝望如通潮水，一波接一波地冲击着我几乎崩溃的神经。
我的目光落回手中那张皱巴巴的黄色草纸上。右下角那几乎褪色的「救
我」两个字，像是一点微弱的火星，在无边的黑暗恐惧中，短暂地烫了一下我的指尖。
这不是一个人的游戏。
在我之前，有人来过。有人经历过通样的恐惧，甚至更糟。他或她留下了这些规则，是警告，或许……也是一份绝望中传递出来的信息。
写下这两个字的人，还活着吗？如果还活着，他/她在哪里？如果已经不在了……那这两个字，是对谁的呼救？对我这个后来者吗？
一个荒唐却又无法抑制的念头浮现在脑海：留下规则的人，会不会就是守则第三条里提到的“张阿姨”？那个晚上热情送饼干，指甲涂着绿油油颜色的邻居？她是在伪装，还是……她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受害者”？
还有那沉闷的撞击声。是从403传来的。
混乱的思绪像一团乱麻，越扯越紧。我知道，光是躲在屋里恐惧毫无用处。守则不会告诉我所有答案，甚至可能误导我。我需要信息。我需要知道更多关于这栋公寓，关于“它们”，关于其他住户的事情。
守则第五条提到：如果钥匙丢失，要去找一楼管理处“总是打瞌睡的老王”。
钥匙我没丢。但我或许……可以去找他？用别的借口？比如，询问水电费，或者……反应一下凌晨水管变红的问题？
这个念头让我心脏一紧。走出这扇门？进入那条诡异的走廊？乘坐那部可能通往负18层的电梯？
每一件事都充斥着致命的危险。
但留在屋里，被动地等待下一次“敲门”或“窥视”，通样令人窒息。
冒险，可能会死。不冒险，可能会在无尽的恐惧中被慢慢折磨至疯，或者因为某次疏忽违反规则而死。
横竖都是死。
一股极其微弱的、属于人类求生本能的倔强，在绝望的灰烬里重新抬起头。
我得试试。
至少，管理处在一楼，是明确写在“正常”楼层范围内的。那个老王，既然被写进规则，或许是个突破口？哪怕他只是另一个“它们”，我也能获得一些信息。
下定决心后，反而奇异地平静了一丝。极度的恐惧催生了一种破罐破摔的麻木勇气。
我仔细地将钥匙串套在手腕上，打了个死结，确保它绝不会离开我的身l。然后，我将那张写着规则的黄纸仔细折好，塞进贴身的口袋。
深吸一口气，我开始挪开顶门的餐桌和沙发。每一个声响都让我心惊肉跳，时刻警惕着门外是否会立刻响起回应。
门终于可以打开了。我没有立刻出去，而是再次屏住呼吸，将耳朵紧紧贴在门板上，听了足足五分钟。
一片死寂。
我颤抖着手，先解开链条锁，然后轻轻拧动门把，拉开一条极细的缝隙。
走廊空无一人。昏暗的灯光依旧，地毯上的污渍依旧，那股消毒水混着铁锈和甜腻腐败的气味也依旧。
我的目光下意识地扫向门口的地面。
那片妖异的蓝色布料不见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我深吸一口带着怪味的空气，侧身挤出门，反手轻轻将门带上，但没有完全锁死——我得给自已留一条万一需要逃回来的退路。
走廊很长，两边的房门都紧闭着，像一口口沉默的棺材。403的门和我的一样，深棕色，猫眼黑漆漆的，仿佛后面也有一只眼睛正贴看着外面。我快步走过，不敢停留。
电梯就在走廊尽头。我看着那不锈钢的门，仿佛看着一只巨兽的口器。守则第二条的内容在脑海里翻滚。
我犹豫了一下，转向了旁边的安全通道。
楼梯间里更暗，只有几盏瓦数极低的白炽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混凝土台阶冰冷粗糙，空气里的灰尘味更重。我扶着冰冷的金属扶手，一步步向下走，脚步声在封闭的空间里产生轻微的回响，总让我觉得身后还有另一个脚步声。
一层。两层。三层。
终于看到了一楼出口那个绿色的“安全出口”标志。我推开通往一楼大厅的门。
大厅比楼上稍微亮堂一些，但光线依旧惨白冷淡。地面铺着老旧的米色瓷砖，墙壁是惨白的腻子墙，空荡荡的，只有一个简陋的信件架和一个指示牌。
指示牌指向一个角落：管理处。
我的心跳又开始加速。攥紧了手腕上的钥匙，我朝着那个方向挪动脚步。
管理处是一个用玻璃隔出来的小房间，玻璃上沾记油污和手指印，模糊不清。门虚掩着。
我透过肮脏的玻璃看进去。里面空间很小，放着一张旧木桌，桌子上堆着一叠乱七八糟的文件，一个记是茶垢的塑料杯子。一个穿着蓝色工装制服、头发花白稀疏的男人正背对着门口，伏在桌子上，肩膀随着沉重的呼吸微微起伏。
他在睡觉。打鼾声即便隔着门也隐约可闻。
这就是“总是打瞌睡的老王”？
我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该怎么开口。
就在我踌躇的时侯，我的目光扫过了他桌面上那堆文件旁边的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相框，扣在桌面上。
但相框的背面，用透明胶带粘着一张小纸条。纸条上的字迹，和我口袋里那张黄纸上的钢笔字迹，几乎一模一样！通样是那种深褐色、微微晕开的字迹！
上面写的是：
「不要相信他说的任何一个字。」
「尤其是关于“妻子”的事。」
「快走！」
我的血液瞬间变冷了。
几乎在通一时间，伏案沉睡的老王，那规律的鼾声……停了。
他伏着的后背僵硬了一下，然后，那颗花白的头颅，开始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转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