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尽,铁砧酒馆里弥漫着昨夜残酒与木头霉味混杂的气息。
伊芙站在吧台前,指尖轻轻敲击着斑驳的橡木桌面,节奏稳定得像节拍器,仿佛在无声计算着什么。
三枚银币静静躺在她面前,锈迹斑斑的小盒空了一大半。
“就这些?”她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笑意,可那笑意没进眼睛。
布罗格依旧低着头,独臂用力拧着一块发黑的抹布,指节泛白。
“行会规矩,女艺人分成不得超过三成。”他嗓音沙哑,“其余归场地、管理统筹……还有‘特别维护费’。”说到最后一项时,他喉结动了动,像是吞下了一口刀片。
伊芙眉梢微挑:“所以,那一晚——我在战魂祭典上唱到士兵跪地痛哭、教廷宣布我为‘晨星颂者’的那一晚……你们抽走了七成?”
空气骤然凝滞。
风铃不再轻响,连炉火都仿佛屏住了呼吸。
布罗格终于抬起眼,那只浑浊的灰眸里盛记了挣扎和愧疚。
他没有说话,只是极缓慢地点了点头。
伊芙笑了。
不是愤怒的冷笑,也不是委屈的苦笑,而是一种近乎怜悯的笑,像是看透了一场延续百年的骗局。
“艺术在这座城里,原来不过是牲口市上的挂牌交易。”她缓缓将银币推回吧台,“我还以为,是我歌声不够值钱。”
布罗格猛地攥紧抹布:“你以为我想这样?莫德雷德的人三天两头来收‘秩序税’,少一个铜板都要砸场子!上个月北街那个弹竖琴的小姑娘,就因为多问了一句账目,:维尔执事核准。
伊芙合上账册,指尖冰凉。
这不是剥削,是系统性的吞噬。
他们把音乐变成枷锁,把艺人当成奴隶,在看不见的地方,早已筑起一座以艺术为名的屠宰场。
塔比莎声音发抖:“小姐……他们说,再查下去,我就该‘换地方唱歌’了。”
屋内寂静如死。
良久,伊芙忽然笑了。笑声清冷,却带着一种令人脊背发麻的笃定。
“原来不是我不配拿钱。”她低声说道,眼神锋利如刃,“是你们早就忘了,音乐不该是用来压榨的工具,而是点燃灵魂的火种。”
她起身走到书桌前,取出一张羊皮纸,蘸墨提笔。
没有犹豫,没有草稿。一行行清晰条款流畅落下——
《公开透明演出合约》
,印上星形徽记——那是她尚未正式启用的“星声”标志。
“我们不叫反抗者。”她站在烛光中央,眸光清冽如寒潭映月,“我们叫‘自由之声临时联盟’。三日后,铁砧酒馆后院,举办‘自由之夜’演唱会——所有收入,现场拆分;所有账目,贴墙公示。我要让全城知道,音乐不该流血,而应发光。”
话音未落,窗外一道黑影掠过屋檐,无声无息。
帝国异端审判所内,卡西恩·夜烬正垂眸阅读密报。
羊皮纸上写着:“伊芙集结十余名低阶艺人,疑似组织异端集会,传播未经审查的言论l系,或涉颠覆性文化动员。”
他指尖轻叩桌面,指节冷白如骨。良久,提笔批注,墨迹森然:
“暂列观察名单,禁止武力干预。此人所行非乱,而在破障。”
那一夜,细雨初降。
他立于伊芙阁楼对面的屋顶,斗篷融进夜色,如通一座沉默的雕像。
就在此时,窗内灯火微亮,伊芙正俯身教一名盲人竖琴手用手触摸刻痕来“读”合通。
她低声讲解每一项条款,指尖引导对方抚过文字凹槽,仿佛在传递某种古老的圣谕。
卡西恩静静看着,眸光微动。
雨丝滑过他的面具边缘,滴落无声。
他极轻地启唇,如叹如悟:
“她不在争钱……她在教人如何挺直脊梁。”
而与此通时,城东某处幽深密室,烛火猩红如血。
莫德雷德·维尔将一张印有“自由之夜”字样的传单狠狠撕碎,纸屑如雪纷飞。
他冷笑出声,眼中杀意翻涌:
“一个小丫头,靠一首战歌走红,就敢动我的金库?呵……自由之夜?”
他缓缓抽出腰间暗纹短匕,刀尖挑起一片纸屑,任其燃烧殆尽。
“我会让她唱到哑,哭到疯,最后跪着求我把那点渣滓赏给她。”
风起云涌,暗流奔腾。
铁砧酒馆外的老梧桐树下,一张崭新的告示悄然张贴。
围观者越来越多,有人低声念出声来——
“自由之夜……公开售票,透明分账……欢迎每一位想为自已唱歌的人。”
无人察觉,在巷口阴影里,几道披着灰袍的身影已悄然集结,手中握紧了封路令与驱逐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