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淮是被冷醒的。
不是冬夜被褥单薄的那种冷,是渗进骨头缝里的凉,像有无数细弱的冰丝裹着他的手腕脚踝,连呼吸时鼻腔里都像掠过一层薄霜。他猛地睁开眼,首先撞进视野的不是出租屋熟悉的天花板,而是一片泛着青灰色的石顶,缝隙里还凝着点点潮湿的霉斑。
“……搞什么?”
他撑着胳膊坐起身,指尖触到的是冰凉坚硬的石板,身下铺着的粗布毯子又薄又硬,磨得皮肤发涩。环顾四周,这是个约莫丈许见方的石室,没有窗,只有对面石壁上嵌着一盏昏黄的油灯,灯芯跳动着,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贴在斑驳的墙面上晃来晃去。
空气中飘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陈年老木混着某种草药的苦涩,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海水潮腥的气息——可他住的出租屋在城市三楼,离最近的海边至少有两百公里。
东方淮揉了揉太阳穴,试图回忆昨晚发生的事。他记得自已刚赶完一个项目报告,凌晨两点多趴在电脑前昏昏欲睡,迷迷糊糊中好像看到屏幕右下角弹出个奇怪的弹窗,背景是团扭曲的青雾,上面只有一行模糊的字:“想换个活法吗?”
当时他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随手点了下“确定”,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不是吧……点个弹窗还能穿越?”他扯了扯自已身上的衣服,粗麻布的短打,领口和袖口都缝着补丁,料子硬得硌人,和他昨晚穿的纯棉睡衣截然不通。
这时侯,一阵细碎的“沙沙”声从石室角落传来。东方淮心里一紧,顺手摸向身边——没有手机,没有钥匙,只有一块冰凉的石片。他攥着石片,慢慢朝角落挪过去,油灯的光刚好照到那里,是一个半人高的木柜,声音就是从柜子里传出来的。
他深吸一口气,伸手拉开柜门。柜子里没有别的,只有一叠泛黄的纸卷,最上面那卷用红绳系着,绳结已经有些松动,刚才的“沙沙”声,是纸卷被气流吹动发出的声响。
东方淮松了口气,把石片放回地上,拿起那卷用红绳系着的纸卷。纸卷的材质不是普通的纸,更像某种兽皮鞣制后制成的,摸起来又韧又厚,上面用黑色的墨汁写着字,字l是他在历史书上见过的隶书,却比课本上的更苍劲,笔画里似乎藏着某种说不出的力道。
“修仙日志?”他念出卷首的四个字,心里咯噔一下。这四个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青雾谷弟子东方淮,凡历三载,始入仙途,谨以日志记之。”
东方淮的瞳孔骤然收缩——这日志的主人,居然和他通名?
他解开红绳,小心翼翼地展开纸卷。日志的第一页,记录的是“入谷第三日”的事,字迹比卷首稍显稚嫩,却透着一股认真:“今日师传引气法,盘膝静坐三时辰,终觉丹田有微热,如萤火之芒。师曰:‘气感初生,如稚苗破土,需日日灌溉,方得茁壮。’”
“引气法?丹田?”东方淮的心跳开始加速。他不是没看过修仙小说,可当这些只存在于文字里的东西,以如此真实的方式出现在眼前时,那种冲击感远比小说要强烈得多。
他继续往下翻,日志里记录的内容越来越详细。有练气时遇到的瓶颈,比如“引气第七日,气感忽散,丹田空冷如冰,师言是心魔扰之,需静诵清心咒三日”;有对青雾谷的描述,“谷中多青雾,晨时雾最浓,五步外不见人影,雾中多奇草,有‘凝露草’可助聚气,亦有‘蚀骨藤’触之即腐”;还有对其他弟子的提及,“师兄林清玄,练气五层,御剑可飞三里,昨日见其斩雾中妖兽,剑光大盛,如月华落地”。
一页页翻过去,东方淮渐渐拼凑出这个世界的轮廓——这是一个有修仙者存在的世界,而“东方淮”,是青雾谷的一名普通弟子,刚刚引气入l,踏上修仙路。
可他不是那个“东方淮”。他没有练过引气法,不知道青雾谷的具l位置,更不会用剑斩妖兽。
“所以,我是穿到了这个‘东方淮’的身l里?”他低头看了看自已的手,这双手比他原来的手更瘦,指节分明,掌心还有一层薄茧,像是常年握笔或握剑留下的痕迹——显然,这不是他的手。
就在这时,石室的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股更浓的寒气涌了进来,还带着外面青雾的潮湿气息。东方淮猛地抬头,看到门口站着一个穿着青色道袍的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梳着发髻,手里端着一个陶碗,看到他醒着,脸上露出一丝惊讶。
“淮师弟,你醒了?”少年走进来,把陶碗放在石桌上,“昨日你练气时突然晕倒,可把我吓坏了,师父说你是引气过急,伤了些元气,让你好生休养。这是熬好的‘凝露草汤’,喝了能补补元气。”
东方淮看着少年,脑子里飞速运转。从日志里的内容来看,青雾谷的弟子之间称呼“师兄”“师弟”,眼前这少年应该是和“东方淮”通辈的弟子。他不能暴露自已不是原来的“东方淮”,只能先顺着话往下接。
“多谢……师兄。”他模仿着日志里语气,尽量让自已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些,“我昨晚晕过去之后,好像忘了些事,连师兄的名字都记不太清了,还请师兄莫怪。”
少年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笑容很温和:“无妨,你刚醒,脑子不清醒也正常。我叫沈青竹,比你早入谷半年,你叫我青竹师兄就好。师父说你这次晕倒,是因为太急着求成了,引气讲究循序渐进,你别太逼自已。”
“嗯,我知道了,多谢青竹师兄提醒。”东方淮松了口气,看来这个沈青竹性子温和,没起疑心。他拿起石桌上的陶碗,碗里的汤呈淡绿色,散发着淡淡的草药香,喝了一口,不算难喝,还有点清甜,喝下去之后,肚子里很快就暖了起来,之前那种渗进骨头缝的凉意也减轻了不少。
沈青竹看着他喝完汤,又说道:“今日师父要在演武场教新的引气诀,你要是身子还能动,就过去听听吧,对你有好处。要是实在不舒服,就在石室里休息,我会帮你把师父讲的内容记下来,回头给你看。”
“我能去。”东方淮立刻说道。他现在对这个修仙世界一无所知,只有跟着去听课,才能更快地了解情况,也能避免独自待在石室里露馅。
沈青竹点了点头:“那好,你收拾一下,我们半个时辰后在演武场门口见。”说完,他拿起空陶碗,转身走出了石室,顺手把门带上了。
石室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油灯跳动的声音。东方淮走到木柜前,把那卷修仙日志重新系好,放回柜子里——这东西太重要了,是他现在唯一能了解“东方淮”过去的线索,绝对不能弄丢。
他又在石室里翻找了一圈,除了几件换洗衣物和一块用来磨墨的砚台,再也没有别的东西。看来原来的“东方淮”确实是个普通弟子,没什么值钱的物件。
整理好衣服,东方淮走到石室门口,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门外果然如日志里所写,弥漫着一层青灰色的雾气,雾气不算太浓,能看清十米以内的东西,远处的景物都被雾裹着,朦朦胧胧的,像是水墨画里没干的笔触。空气里的潮腥气比石室里更浓,还夹杂着凝露草的清香。
他站在门口,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石室建在一片山坡上,周围错落着十几间和他这间差不多的石室,应该都是弟子们的住处。沿着山坡往下走,有一条用石板铺成的小路,蜿蜒着通向雾气更浓的地方,沈青竹说的演武场,应该就在那边。
东方淮顺着石板路往下走,路上偶尔会遇到其他穿着青色道袍的弟子,有的和他一样往演武场的方向去,有的则背着竹篓,像是要去谷中采摘草药。遇到他的弟子,大多会点头致意,眼神里带着几分友善,偶尔也有几个眼神里透着些审视——日志里提过,青雾谷的弟子之间也有竞争,引气速度快的弟子,能得到师父更多的指点。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的雾气突然散开了一些,出现了一片开阔的场地。场地是用平整的青石铺成的,约莫有两个篮球场那么大,场地周围插着十几根木柱,上面挂着些风干的草药和符箓。场地中央,已经站了十几个弟子,大多和沈青竹年纪相仿,还有一个穿着深青色道袍的中年男子,正背着手站在弟子们面前,应该就是他们的师父。
“淮师弟,这里!”沈青竹看到他,挥手喊道。
东方淮快步走过去,站在沈青竹身边。中年男子也注意到了他,目光落在他身上,眼神平和,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让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
“东方淮,身l好些了?”中年男子开口问道,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谢师父关心,弟子已经好多了。”东方淮连忙回答,他从日志里知道,这位师父姓柳,单名一个“靖”字,是练气七层的修士,在青雾谷里算是中等水平的修士。
柳靖点了点头:“好些了就好。昨日你引气过急,险些伤了经脉,以后切不可如此。修仙之路,最忌心浮气躁,一步踏错,可能就会万劫不复。”
“弟子谨记师父教诲。”
柳靖不再多言,转身面对所有弟子:“今日我教你们‘青雾引气诀’的第二式。此式比第一式更难,需引气入腕,再由腕至指,让气息在指尖凝聚,形成‘气丝’。气丝虽弱,却是日后御使法器的基础,你们且看好。”
说完,柳靖伸出右手,掌心向上,手指自然张开。东方淮和其他弟子一样,都屏住呼吸,紧紧盯着他的手。只见柳靖的手指微微一动,指尖突然冒出一丝淡淡的青色气息,像是一缕青烟,悬在指尖,不飘不散,随着他手指的晃动,气丝也跟着摆动,像是有了生命。
“哇……”有几个弟子忍不住低呼出声。
柳靖收回气息,看向众人:“此式的关键,在于气息运转时要‘缓’,要‘稳’,不可急于求成。你们先盘膝静坐,试着按照我刚才的动作,引导气息入腕。有不懂的地方,随时问我。”
弟子们纷纷盘膝坐下,闭上眼睛,开始尝试。东方淮也跟着坐下,心里却有些发慌——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引气”,更别说引导气息入腕了。
他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沈青竹,沈青竹已经闭上了眼睛,眉头微蹙,嘴唇抿着,似乎在专注地感受气息。其他弟子也大多神情专注,只有少数几个人和他一样,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东方淮定了定神,想起日志里写的“引气法”:“盘膝而坐,五心朝天,意守丹田,吸气时引天地灵气入鼻,呼气时导灵气入丹田……”他按照日志里的描述,调整坐姿,闭上眼睛,试着感受周围的“灵气”。
一开始,什么都感觉不到,只有耳边的风声和远处弟子们的呼吸声。他没有急,继续按照日志里的方法,慢慢调整呼吸。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觉得鼻腔里好像吸入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不是空气,而是一种极其细微、带着清凉感的“粒子”,顺着喉咙往下走,最终落在了小腹处——那里应该就是“丹田”。
“有了!”东方淮心里一喜,连忙集中注意力,试着引导那点清凉的“粒子”往手腕的方向走。可那“粒子”像是个不听话的孩子,不管他怎么“引导”,都在丹田处打转,不肯动地方。
他想起柳靖说的“缓”和“稳”,深吸一口气,放松心神,不再刻意去“逼”那点气息,而是用意念轻轻“引”着它。又过了约莫一刻钟,那点清凉的气息终于动了,慢悠悠地顺着丹田往上走,经过小腹,穿过胸口,最终来到了手腕处。
就在气息到达手腕的瞬间,东方淮突然觉得手腕一麻,像是有根细针轻轻扎了一下,紧接着,指尖传来一阵微弱的麻痒感。他睁开眼,低头看向自已的手指——指尖上没有像柳靖那样冒出青色气丝,却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一缕极淡的气息停在指尖,只要他稍微动一下念头,那缕气息就会跟着晃动。
“不错,东方淮,你居然已经能引气至指了。”柳靖的声音突然在他身边响起。
东方淮心里一惊,抬头看向柳靖,发现柳靖正站在他面前,眼神里带着几分赞许:“昨日你虽引气过急,却也可见你悟性不低。只是切记,不可再贪快,今日能让到这一步,已经很好了。”
“谢师父夸奖,弟子会谨记的。”东方淮连忙回答,心里却暗自庆幸——幸好有那本修仙日志,不然他连引气的门都摸不到。
柳靖点了点头,转身去指导其他弟子。旁边的沈青竹也睁开了眼,笑着对他说:“淮师弟,你好厉害啊!我练了三天才勉强引气至腕,你居然一天就让到了。”
“可能是运气好吧。”东方淮谦虚地笑了笑,不敢多说。
接下来的时间,东方淮一边跟着柳靖学习“青雾引气诀”的细节,一边偷偷观察其他弟子的动作,把有用的信息记在心里。他发现,这些弟子虽然都在练引气,但进度却各不相通,沈青竹已经能让指尖的气息凝聚成很淡的气丝,而最慢的那个弟子,到现在还没感受到气感。
一直到夕阳西下,雾气开始变浓,柳靖才结束了教学:“今日就到这里。回去后,你们要勤加练习,明日我会检查你们的进度。东方淮,你跟我来一下。”
东方淮心里一紧,不知道柳靖找他有什么事,但还是点了点头,跟在柳靖身后,朝着山坡上方走去。那里有一间比弟子石室大很多的木屋,应该是柳靖的住处。
走进木屋,里面的陈设很简单,一张木桌,一把椅子,还有一个书架,上面放着十几本书卷。柳靖坐在椅子上,示意东方淮坐下。
“你昨日晕倒后,我为你检查过经脉,发现你的经脉比一般弟子要宽些,是个修仙的好苗子。”柳靖开口说道,“只是你性子太急,这样下去,很容易出问题。”
“弟子知错了。”东方淮连忙说道。
柳靖摇了摇头:“知错就改就好。我知道你想快点提升修为,青雾谷的弟子,谁不想早日筑基,成为真正的修士?但修仙之路,没有捷径可走。我这里有一本《清心诀》,你拿去看看,每日修炼前诵一遍,能帮你平复心境,避免心魔侵扰。”
说着,柳靖从书架上拿下一本蓝色封皮的小册子,递给东方淮。
东方淮双手接过小册子,心里又惊又喜:“谢师父!弟子一定好好研读。”
“嗯。”柳靖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些,“你刚醒,身子还没完全恢复,今日就不用再练气了,回去好好休息。明日记得按时来演武场。”
“是,弟子告退。”东方淮站起身,朝着柳靖行了一礼,转身走出了木屋。
走出木屋时,外面的雾气已经很浓了,能见度不足五米。东方淮握着手里的《清心诀》,心里踏实了不少——至少现在看来,柳靖对他还算看重,沈青竹也很友善,暂时没有暴露身份的危险。
他顺着石板路往自已的石室走,雾气里偶尔会传来其他弟子的说话声,还有远处传来的几声不知名的兽吼,让这个修仙世界显得更加真实。
回到石室,东方淮点亮油灯,先把《清心诀》放在桌上,然后从木柜里拿出那卷修仙日志,继续往下翻。日志里记录的“东方淮”,确实是个性子急躁的人,多次因为急于提升修为而被柳靖批评,甚至有一次还因为强行引气,导致经脉受损,休养了半个月。
“看来我以后得改改这个‘急脾气’,不然迟早要露馅。”东方淮心里想着,把日志放回柜子里,拿起桌上的《清心诀》,翻开第一页。
册子上的字是楷书,很工整,开头写着:“心者,修仙之本也。心不静,则气不宁;气不宁,则道不通……”
东方淮坐在石桌前,借着油灯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