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荣广赶紧扶着小芦子下公交车,又小心翼翼搀扶着小芦子走到路对面,让小芦子在路边站着,自己则冲到路中央,双手夸张挥舞着拦车,那架势跟生死救援似的。
很快就拦了一辆车,司机一听是孕妇生孩子,二话不说,带着小芦子和于荣广一路风驰电掣就到了医院。
可是,怪了。
到了医院小芦子的肚子又不疼了,医生检查一番后确认是虚惊一场。
“回去回去!”
两口子再次被赶出来。
小芦子看到于荣广被吓得变了的脸色还没缓过来,噗嗤一下笑起来:“你平时挺稳重的一个人,咋慌成这样?”
“咋能不慌,这可是生孩子生死攸关的大事,我这一辈子能遇到几回这样的大事,不重视能行吗?”
于荣广又念念叨叨的,心情忐忑地带着小芦子往轮窑赶,好在这次没再闹幺蛾子。
可是于荣广心里还是不踏实,糊着窑门,只要抽空都要到财务部办公室瞅一眼,看他老婆肚子疼不要生孩子不。
这事把整个财务部都逗乐了,只要一看到于荣广,都抢着调侃小芦子:“小芦子,你肚子疼不?要生孩子不?”还故意模仿于荣广说话时嘘寒问暖的语气。
小芦子的心里是又甜又无奈,说:“荣广,你别紧张,要是肚子疼我让人去喊你,你不用老来看。”
“不行,我得来,不来不踏实。”
这一晃十四号过去了,到了十五号于荣广的紧张到极点了,他感觉整个心脏都突突跳的急躁,索性又请了假,生拉硬拽又把小芦子带去石河子市人民医院。
医生一看于荣广就不耐烦:“你怎么又来了,预产期在十六号!”她都记住了。
于荣广点头哈腰,态度卑微,小心解释道:“医生,您不知道我们在轮窑住,那个地方偏僻,现在又天冷路滑的,别说是晚上就是大白天生孩子,想找个车过来都难,把让老婆住进来,我心里不踏实。”
小芦子笑着补充:“确实不踏实,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一天去办公室看七八趟,弄得我们单位人全知道!”
医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紧张妻子生孩子的丈夫,也被逗笑了:“又不是你生孩子,你说你一个大老爷们紧张什么。”
“我倒宁愿是我生孩子我来受这个罪……”于荣广是发自内心这么说的。
他不敢想,万一小芦子要生孩子的时候,他拦不到车,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就靠厂办那几个参加几天培训班,只能看个头疼脑热,给人包扎个伤口,连骨折都搞不定的二把刀医生可怎么办。
难道要他把老婆孩子的命交到那些人手里?想到这,他眼眶都泛红。
医生看到一个大男人这样,知道他是真难,也心软了:“行吧,我给主任打个招呼,给你们特例,住下吧!”
于荣广笑了,心里踏实多了,可是只要孩子没出生,没有医生的一句母子平安,他就没办法真的踏实。
安顿好小芦子后,于荣广又给她塞了些钱,生怕她要用的时候没有。
从医院出来后,他也舍不得住旅店,想了想葛念也住集体宿舍不方便,妹妹是个女生更不方便,还是去干爹张丰田家吧!
张丰田家在石河子市六建,六建有个材料厂挨着轮窑,以前和于清田在一起干活,因两人同是江苏淮安老乡,名字里都带个田字,就学着戏文里结拜当兄弟。
那时候,两人的家属都没接来,和单身汉没区别,两人经常小聚一下,弄点简单的小菜吃点喝点。
后来,张丰田干活受伤,说是可能会影响生育,可他那时还没孩子,岂不是连个后都没有,张丰田只觉得天塌了。
于清田知道后,说老家有个儿子,把这儿子过给张丰田当儿子,保管给他养老送终,张丰田深受感动,虽然没见到孩子,也认下了这个儿子。
张凤山带着于荣广和于荣英来新疆的时候,还是张丰田去乌鲁木齐火车站接的人。
那时,于荣广九岁,长得周正可爱,又特别懂事,拿到吃的都是先让给大人,最后才自己吃,张丰田看着喜欢的不得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于荣广带来的好运,两年后,张丰田的老婆竟然怀孕了,张丰田到医院一查,说是之前误诊了,但是张丰田的老婆说这是于荣广命里有姊妹缘,这孩子是于荣广带来的。
就这么,虽然于荣广没有真的过给张丰田,但是张丰田两口子把于荣广当儿子待,两家关系也因此走的很近。
之后,张丰田调到市里,联系少了,可是感情没变。
于荣广是走着去的六建,手上拎着鱼和肉。
张丰田两口子没想到于荣广会来,连忙热情招待,知道小芦子已经在医院待产,赶紧把鱼收拾干净,就等着早上炖了鱼汤和荣广一起去医院。
幸亏,于荣广坚持把小芦子送到医院。
当天傍晚,小芦子在医院待着无聊,索性去理发店把长发剪短,哪知道刚剪完还没付钱,肚子就疼起来了。
小芦子赶紧付钱回到医院,医生一检查确认要生了。
就这么一直折腾,从傍晚到深夜,分娩阵痛不停地折磨着芦巧仙。
一直到十六号凌晨,小芦子,生了一个女儿,六斤四两。
“是个女儿?”知道这事时,已经是早上,于荣广站在小芦子床头的时候了。
产后虚弱的小芦子听到这句话,心发凉。
“女儿怎么了,抱一抱嘛!”干妈把小不点抱起来,往于荣广手里递。
于荣广头摇得像拨浪鼓,又略微站了会,就说:“小芦子你在这吧,都说好了,这几天干妈照顾你,我要回去上班了。”
然后他就走出病房,走廊里张丰田坐着,看到于荣广出来,站起身道:“年代不同了,不要老思想搞什么重男轻女。”
于荣广心事重重地笑笑:“女儿也挺好的,我看她长得挺匀称,两条小腿蹬得可有劲了。”
张丰田问:“那你还这么快就走?”
“嗯!要走,再晚没车了。”
不知为何,孩子没出生前,于荣广觉得不过是个奶娃娃,没什么负担,可是看到孩子这一刻,一种责任感油然而生,他是当爸爸的人了,他要多挣钱,他要给女儿买好吃的,要让女儿好好读书,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可不能干体力活,她那小肩膀扛不住。
然而这些话他一个字也没说出口,全都闷在心里。
赶中午班车,回到轮窑,第一件事就是去父母那里报信。
于荣广心里是按捺不住的喜悦。
张凤山听了,撇撇嘴:“嗷!你一天去财务部看八回,就生个丫头片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