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张和江的调令下来了,同时下来的还有对杨鸣家属的补偿。
不仅给杨鸣的爱人正式工的指标,还给安排了相对轻松的库管的工作。
同时和家属签了合同,轮窑厂负责把杨鸣的孩子杨媛媛抚养到十八岁,除了生活费连带学杂费都由厂里出。
厂里有人议论:“自杀还给补偿?”
“不管怎么说,是死在厂办里了。”
“也算给了他老婆孩子一个保障。”
议论归议论,厂里给了孤儿寡母妥善的安置,职工们对这样的安排还是认可的,没让人寒心。
不过,另一边张和江走得就不算光彩,只有于荣广帮他把行李拿到车站,等车的时候,不少路过的职工对着张和江唾痰。
大家认为,杨鸣这个人虽然不合群,虽然太较真,可是个老实人。
张和江不问青红皂白,给他扣个小偷的帽子,还让他写检讨,才逼死了杨鸣。
还有人到杨鸣邻居家门上贴字条,骂他们逼死了人。
把杨鸣的邻居弄得抬不起头,也想报名去建安公司,建安公司那边却回复,只有优秀的人才能调到市里,像他们这种偷鸡摸狗作风有问题的,建安公司不要。
不过,在离轮窑五公里的位置,要建个材料厂,开个新窑,可以让他们提前报名,窑建好了再把他们调过去。
当天晚上,于荣广和小芦子就搬去了新房。
两人简单把墙和地扫了一下,然后到唐八戒家里买了些二手家具。
唐八戒是个开拉砖车的,他老婆没有工作,不过他们脑子活,靠着自家房子在路边第一排,就腾出一间住房来开了个小杂货店。
这小杂货店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除了米面粮油还不能自由买卖,其他的油盐酱醋,和小孩子们的零嘴,以及烟酒全都一应俱全。
唐八戒的老婆还会剪裁,买了台缝纫机,平时给人做个衣服什么的也赚不少钱。
这段时间,不少人往建安公司调动,家具不好带走的,就被唐八戒收了来,转手卖给那些需要的人,又可以赚一笔。
“咋叫个唐八戒呢?这不骂人吗?”小芦子一边收拾屋子,一边问。
“嗨!”提起这个,于荣广笑着解释。
“这是外号,不是大名……”
这是因为开拉砖的大车全年无休,哪怕冬天也要早早起来给汽车打火,拉砖的大解放车可不是好发动的,又是烧开水,又是什么,反正拿着摇把折腾半天。
冰天雪地地冻得人鼻涕直流,等大家起来,看到的是他刚发动好车灰头土脸流着鼻涕的样子,就给起了这么个邋遢的外号。
小芦子听到外号的起因也笑起来,而后直起腰休息休息,感慨道:“唉!干什么都不容易。”
她摸着挺起的肚子,温柔道:“希望这孩子将来能好好读书,有个好出路,别再这累死累活的地方讨生活。”
很快,两间房虽简陋却被布置得温馨舒适。
于荣广打量着和妻子一起收拾的房子,心想自己是走了大运,找了个心灵手巧的女人,很高兴。
可是没盖围墙,就没有院子。
于荣广随便在门口砌了个土炉子应付着。
小芦子爱干净,尽管床和家具都是买二手的,仔细清洗后铺垫的都是新买的,可是这锅碗瓢勺说什么也买别人用过的,宁愿价高些,全置办新的。
没想到第二天早上做完饭忘记把铁锅拿回房子,中午下班回来一看,锅没了!
把小芦子气坏了,瞪着于荣广问:“都是固定的住家户,怎么连锅都有人偷?”
于荣广也气,朝着四周虚空,不知道是谁的贼,怒吼道:“活不起了吗?连锅都偷!”
这吼声都引得周围邻居出来看。
有人说:“才出了杨鸣那事,怎么又有人手脚不干净,安保科真该好好管管了。”
也有人说:“那咋办,偷都偷走了,骂也没用,只能再买一个,要不咋做饭?”
小芦子注意到,围观的人里有个小老太太,一看就是退休的,大家都上班不在家,她们退休的应该在家,说不定看到是谁拿的。
毕竟,那么大一口锅,又不是个小物件,难不成大白天被偷走了,愣是一个看到的人都没有?
上前问道:“姨,你退休在家,看到谁拿我家锅了吗?”
这位小老太太姓王,和老伴是从上海来的,两口子都有文化,退休前是老师,大家都喊她王老师。
王老师意味深长地笑笑:“我是个老师不能说假话,看是看到了,但我不好说,要是说了反倒搬弄是非。”
这句话说的莫名其妙,王老师转身就回了自家院子。
小芦子脑子转得快,一下就明白王老师说的是什么意思。
也对,刚出了杨鸣那事,谁手欠在这个当口偷东西?除了……
小芦子心里已经有了主意,拔腿快步就往人群外走。
于荣广看到她这样,害怕她找错人,别和杨鸣一样,到了别人家却没找到锅,反被人倒打一耙,忙跑上前去拦着,却被小芦子一把推开,还嫌恶地用眼狠剜他一眼,仿佛偷锅的人是他。
“这是怎么个事,又不是我偷的锅,你对我这么凶干什么?”
于荣广叨叨着,脚下不敢停,一直跟在小芦子身后。
走着走着,才发现不对劲,这是去他父母家的路。
两人很快来到于家院门口,院子铁门没锁,透着栏杆能看到老两口正坐在院子里吃饭。
小芦子二话没说,推开院门,风风火火直奔储物房而去。
“干什么这是,要造我的反?”
张凤山筷子一甩,站起来凶巴巴瞪着儿子。
于荣广也不明白,小芦子怎么一下成这样,只能劝:“小芦子,你这是干什么,行了行了,反正来了,就在这吃个饭……”
说着,于荣广就一屁股坐下来,只等小芦子出来了,一起拿碗盛饭。
储物间发出一阵乒铃乓啷翻东西的声音。
“别翻了!”
张凤山怒沉着脸:“我这里哪有你们两个的饭,我哪伺候得起那么两个大神……”
话没说完,小芦子出来了,手里拎着口崭新的大铁锅。
于荣广一看,这不是他家的,还能是谁家的。他马上看向张凤山,皱起眉头,又生气又无奈:“妈,你拿我家锅干什么?”
张凤山没想到,她把锅藏在柴火堆里都能被找出来,脸上难堪可是嘴硬:“什么你家我家的,连你都是我生的……”
小芦子才不和她胡扯,把锅猛一下塞进于荣广手里,一句废话都没有,转身就走。
于荣广也不知怎么做才好,拎着锅脚步急急跟在后面。
等他们两口子走了,于清田的脸也黑得像锅底。
筷子猛地甩在地上,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到底要干什么,把家拆散了才高兴嘛?”
把张凤山吓一跳,结婚几十年,老头子还从没给她发过这么大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