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清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是砸吧砸吧嘴,大儿子已经走到身前。
于荣广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也不是个细心的人,所以并没有因为从石河子回来,就给一家老小带各种所需的礼物,唯独给于清田带了两条烟。
红山烟,带过滤嘴的。
于清田知道,大儿子花钱手紧,自己都舍不得抽带过滤嘴的,这是他对自己的孝心。
“爸,你最近身体咋样?”上周休息的时候,于荣广去团场看妻子没回来,算起来也不过半个月没回来而已,可他孝顺,始终惦记着父亲的身体。
“嗯,行!”于清田话也不多,应了一声,接过儿子递来的烟,正好看到老婆子使来的眼色,连带把想说的话也咽了下去。
“还是你爸有福,能得你的孝敬,每次回来给我都是空手的,养你这么大有啥用?”张凤山边收针线筐,边说着。
她知道大儿子是最孝顺的,可还是要这么说。
果然,话声未落,于荣广从口袋里掏出一卷钱,略把钱卷起的边整了整,连块块钱都叠进去,一个大男人手里只留了些毛票,然后就塞进张凤山的手里。
其实于荣广工资不少,可是为了帮父母分担,每个月工资大多都交给张凤山的,只留些零头应付日常开销,上周看老婆的时候,又给她留了些,手里所剩无几的这点钱是于荣广从嘴里硬省出来的。
可是身为长子,他见不得父母吃苦,总想尽自己所能多给父母一些。
“妈,你知道我不会挑东西,你需要啥自己买!”
“哎呦,我可不能负了这孝心。”张凤山乐呵呵把钱收了。末了,又念叨着:“我拿了这钱又能买啥?我又不进城,又舍不得添新衣服,难不成还能背着你们偷好吃的?还不是把这钱多买些肉犒劳你们几个,算起来父母一辈子辛苦都是欠下儿女的债!”
诸如此类的唠叨,于清田和于荣广早就习以为常。
于荣广今晚要在这住,自己去院子里的偏房收拾储物间的杂物,拿出行军床铺上被褥。
夏天热,他不愿和两个弟弟挤一起睡,宁愿睡在储物间。
等收拾好,已经一身的汗。
他擦着汗,就想到上周去看老婆时,大热的天,她还挺着大肚子扛着铁锹盯在地头干活,汗水顺着她的脖子流,她孕吐反应又大,干一会儿就蹲在地头吐一会儿,过一会儿再干再吐。
虽说两人是经人介绍相亲认识的,没有恋爱基础,可毕竟是自己老婆,于荣广看着心疼,赶紧让她回宿舍休息,自己帮她干了一天的活。
和建安公司以及轮窑不同,芦巧仙虽然也是职工,可是在农场就要跟组承包任务,干的活和农民没啥差别,平时没有休息日这么一说,只有入了冬,才有休息的时候。
“妈,星期天我去143团部办手续,把小芦子接回来!”
“这么着急?”张凤山应着,迟疑了一下,手伸进口袋把刚包好放进去的手绢包拿了出来。
她没有钱包,钱都是按照大小张整齐叠好,然后用手绢包一层,再用大一点的布包一层,再拿再大再厚的布包一层。
层层打开之后,抽出五块钱给于清田。
“他爸,大儿子回来了,你去买块肉,要五花的,挑肥的买,瘦得不解馋。”
“嗯嗯!”于清田有些日子没吃肉了,他又爱吃肉,拿着钱就出了门。
“他爸!拿个筐子装肉!”
“不用!”于清田嫌麻烦,喜欢随便找根绳子,把肉一绑就行。
面子工作做好了,张凤山也不再拐弯抹角,拉着于荣广,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水扣子,你不要嫌我给你哭穷,你爸是病退工资低,我虽然也有退休工资,可是工龄短,这两样加起来,比别人家差一大截子,扣花知青还没返城,以后啥样子还不知道,她这么大的姑娘还没结婚我不能不为她打算,三子虽然工作了还想往建安公司调进城上班,眼看嫁人的年龄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军子和斌子在上学,我这手里……”
于荣广和于荣英都是在江苏老家生的,小名是张凤山起的,二女儿就顺着“扣”这个字,起了个小名叫扣花。直到于荣广九岁,于荣英五岁的时候,轮窑这边住的地方才从地窝子里搬进家属院新盖的平房里。于清田也是这个时候,去老家把妻儿接过来。之后生了三女儿于荣疆,又先后生了两个儿子于荣军和于荣斌。
“妈,我知道了,工资我每个月还是给你,我和小芦子用不了多少,就是孩子生了,一个小奶娃娃又能用多少钱,我们先紧紧,等军子斌子都上班,日子会好的。”
于荣广把张凤山要给他说的话,自己都说完了。
张凤山大大松了一口气,可是一想,还是觉得不对。
“水扣子,你房子分好了?去看了没有,房子咋样,小芦子星期天过来就能住?”
“住不了,要好好收拾一下!”
虽然是这两年才盖的新房子,可是之前住过人,是因为调建安公司了,才把房子空出来,总要把墙皮铲铲,重新刷个大白,再买点必须的家具,把房子布置一下。要不把小芦子接来了,到处乱七八糟哪有过日子的样子。
于荣广把布置房子再盖个院子的想法给张凤山说了,张凤山听着听着叹了口气:“房子刷了还要透气,小芦子怀着孩子格外要注意,马上又要生孩子,与其住那边,不如住家里,我还能照顾她坐月子。”
张凤山说得有道理,可是正房就三间,父母一间,两个弟弟一间,妹妹都是住在一进门的房子,那房子窄,算是个过道房又是个饭厅,到了冬天架火生炉子还要当厨房用。
于荣广来了,还能和两个弟弟挤一下凑合凑合。
“小芦子来了,住哪?”
“三子要调到建安公司了,就让小芦子睡三子的床!”
于荣广皱起眉头,三子住那的时候都整天抱怨就她住得最差最苦,小芦子还怀着孕,能住得惯吗?
可是想到只是暂时的,等出了月子,就回新房子住,又有一家人照顾着,不会让小芦子吃苦的。
“嗯,行吧!”
只等于荣广应下,张凤山已脱口而出:“要交伙食费的!”
于荣广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看向母亲。
张凤山伸出两根手指:“你们两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