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透过宸苑餐厅的大落地窗,把光溜溜的大理石地面染成了柔和的金色。长条餐桌的主位上,夜宸穿一身深灰色丝绒家居服,指尖漫不经心地划着平板电脑上的财经新闻,眉头里藏着点不易察觉的烦躁。
墙角的古董座钟,指针早过了平时开早餐的时间。餐厅里静得很,只有中央空调低低的嗡嗡声,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叫。站在旁边的管家陈伯脸色有点尴尬,又对着衣领上的微型对讲机低声问了几句,得到回复后,他往前挪了一步,带着歉意说:
“先生,实在抱歉。主厨突然得了急性肠胃炎,备用厨师正往这儿赶,可能还得请您再等会儿。”
夜宸的目光从屏幕上抬起来,落在对面空着的座位上,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下。他向来不喜欢自己的节奏被打乱。
就在这时候,楼梯那边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要是不介意的话,早餐我来做吧。”
夜宸和陈伯同时顺着声音看过去。苏晚站在楼梯口,穿一身浅米色羊绒家居长裙,显得身姿细细的,没化妆的脸在晨光里又干净又柔和。她语气平静,跟提了个再平常不过的建议似的,眼神亮亮的,没一点怯场或讨好的样子。
夜宸眼里闪过一丝惊讶,接着变成了深藏的玩味。他放下平板,往椅背上一靠,目光跟探照灯似的,精准地落在她身上。
“你会做饭?”
他问,声音听不出情绪。
“勉强能吃,总不至于让您空着肚子去公司。”
苏晚轻轻笑了笑,回答得模棱两可,已经从容地往和餐厅连着的开放式厨房走。那厨房的设备专业又齐全,随便哪个专业厨师见了都得眼前一亮。
陈伯有点不知所措地看向夜宸,得到主人默许的眼神后,才示意旁边的女佣上前,给苏晚系上洁白的围裙。夜宸不再看新闻,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厨房那道纤细的身影上
——
他倒要看看,这个满是疑点的契约妻子,能在他这顶配厨房里,弄出什么名堂。
苏晚打开巨大的双开门冰箱,目光快速又精准地扫过满满当当的食材区。几乎没犹豫,她伸手拿出几样东西:鸡蛋、低筋面粉、鲜牛奶、一小篮颜色形状不一样的野生菌菇,还有一块用特殊油纸包着、小心放着的块状物。
她的动作流畅得都快有美感了,效率还高,没一点多余的步骤。打鸡蛋时,单手捏着鸡蛋轻轻一磕,蛋液稳稳落进琉璃碗里,蛋壳干干净净扔进料理台下的垃圾桶;过筛面粉时,手腕又稳又轻地抖着,粉末均匀往下落;洗菌菇时,指尖飞快地动着,很快就把根部的杂质剔掉了。最让人惊讶的是处理那块特殊食材
——
等她把油纸展开,露出那块颜色微黄、带着大理石纹路、还透着浓香味的菌块时,连旁边看着的陈伯眼里都闪过一丝诧异。
这可是意大利阿尔巴白松露,贵得跟黄金似的,还特别娇贵,处理和保存都得特别小心。平常的富家小姐,恐怕连认都认不出来,更别说拿来做菜了。
可苏晚已经拿起一把特制的切片器,手腕稳稳的,力道精准地把松露切成了几乎透明的薄片,动作熟练得像练过千百遍。每一片厚薄都一样,把松露那股特别的香味最大程度保留了下来。
夜宸的目光渐渐沉了下来。他注意到她握刀的姿势、站着的样子,还有对火候那种近乎本能的预判
——
这根本不是普通做饭爱好者能有的水平,更像是长期专业训练练出来的肌肉记忆。
“你喜欢吃白松露?”
夜宸看似随意地开口,声音平稳,眼神却跟钩子似的,想从她平静的侧脸上找出破绽。
苏晚手上没停,一边看着平底锅里滋滋响的太阳蛋,一边盯着小汤锅里微微沸腾的奶油菌菇浓汤,头也没抬地轻声说:“偶然看过介绍,记得几种做法。这种食材娇贵,温度太高会破坏最香的味道,最好在菜刚做好的时候放,借余温把香味激出来。”
她的回答滴水不漏,没说自己熟悉,也没完全否认,却精准说出了处理白松露最关键的点,连最佳使用时机都提到了。
夜宸没再追问,就静静看着,心里的疑团却越来越大。调查报告里的苏晚简单得跟张白纸
——
不受宠的苏家养女,日子过得紧巴,经历平平无奇,怎么可能有这么广的见识和这么好的手艺?
也就十多分钟,让人忍不住想流口水的香味就弥漫了整个餐厅。烤面包的焦香、黄油煎蛋的醇香、菌菇汤的鲜香,还有那若有若无、又贵又霸道的松露香,混在一起特别勾人。
等苏晚把两份早餐端上桌,连见多识广的陈伯眼里都忍不住闪过惊艳。
精致的白瓷盘里,太阳蛋煎得刚刚好,蛋白凝固了,边缘有点焦,蛋黄鼓鼓的,是诱人的橘黄色,上面撒了点喜马拉雅粉盐和现磨黑胡椒。旁边是两块金黄松软的舒芙蕾松饼,淋着琥珀色的枫糖浆。还有一小碗奶油菌菇汤,稠度正好,撒了新鲜的欧芹碎。最点睛的是那几片几乎透明的白松露,小心翼翼铺在鸡蛋和松饼上,跟艺术家最后画的一笔似的。
“不知道合不合您口味。”
苏晚解下围裙,在夜宸对面坐下,自然得好像每天早上都这样。
夜宸切了一块沾着溏心蛋液和松露片的松饼放进嘴里。丰富的味道一下子在舌尖散开
——
松饼的软甜、蛋液的顺滑、松露那独特又强烈的香味混在一起,特别好吃。这水平,一点不比他花大价钱请的米其林星级主厨差。
“你在哪儿学的厨艺?”
夜宸放下银质刀叉,盯着苏晚。晨光里,她低头吃饭的侧脸很安静,长睫毛在眼下投了淡淡的影子。
苏晚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下,接着抬起头,露出一个浅淡又得体的笑:“以前一个人过,总得自己照顾自己。看了不少美食节目,耳濡目染,就摸索出点门道。”
她又把一切归结成
“自学”

“看视频学的”。
这解释听着合理,可根本没法说明她那专业级的手法,还有对稀有顶级食材的熟悉。夜宸想起她掉的那枚特殊
U
盘,想起那晚追她的专业人士,心里的疑惑更重了。
“就看美食节目,能到这水平?”
夜宸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探究感,指尖在桌面上轻轻点了点,“尤其是处理白松露,好多专业厨师都未必能把握得这么准。”
餐厅里的空气好像因为这句话凝住了。旁边的佣人早悄悄退到了远处,就剩他们俩对着坐。阳光慢慢移动,照亮了空气里细小的灰尘。
苏晚端起手边的骨瓷杯,喝了口温度正好的大吉岭红茶,姿态优雅又从容,没一点慌乱:“可能是运气好吧。正好记得有一期节目详细讲过松露怎么处理,今天看见冰箱里有,就想试试,看来效果还不错。”
她又四两拨千斤,把他的质疑化成了
“运气好”

“学电视里的做法成功了”,眼神清澈又坦然,找不出一点破绽。
夜宸没再追问,只是慢慢继续吃饭,可心里的探究欲彻底被勾起来了。这座意外遇到的冰山,藏在水面下的部分,比他想的还要大、还要神秘。
早餐在这种微妙的安静里结束了。佣人上前悄悄收拾餐具时,夜宸优雅地擦了擦嘴角,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随口说:“今晚公司有个商业酒会,需要女伴。你有空吗?”
苏晚抬起头,有点惊讶。按契约,她确实有义务在需要的时候当他的女伴,可这种直接、不是命令式的邀请,还是第一次。
“当然有空。”
她点头答应,这是她的
“职责”。
“很好。”
夜宸站起来,高大的身影在晨光里投下很有压迫感的影子。他走到苏晚身边,脚步顿了下,低沉的声音落在她耳边,带着点深意:“期待你今晚的表现,就像期待这顿早餐一样。”
这话听着像夸奖,可更像深沉的试探。说完,他转身走了,留下一个让人猜不透的背影。
苏晚一个人坐在餐桌前,指尖无意识地摸着温热的杯壁。她知道夜宸已经起疑心了,那个男人的观察力和洞察力远超常人。刚才处理松露、应对他质问的时候,她几乎是本能地在操作
——
那是多年特殊经历刻在骨子里的印记,根本没法完全藏住。
可她也不怎么担心。某种程度上,让夜宸知道她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无害,说不定更有利于他们之间这种微妙契约关系的平衡。毕竟,在这段各取所需的关系里,适当表现出价值和神秘感,反而能赢得更多尊重和自主空间。
阳光已经把宽敞的餐厅照得亮亮的,窗外花园里的鸟叫更清脆了。苏晚慢慢站起来,走到落地窗前。远处,夜宸那辆黑色迈巴赫正稳稳地开出宸苑大门,消失在林荫道尽头。
新的一天开始了。她和夜宸这场始于意外、基于契约的较量,也像这顿早餐一样,只是个充满试探的开始。以后的日子里,肯定还有更多试探和交锋等着他们。
苏晚嘴角微微上扬,眼里闪过一抹很淡却很亮的光
——
这场游戏,好像越来越有意思了。而今晚的酒会,说不定就是下一个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