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一辆看着低调却透着贵气的黑色宾利驶离闹市区,顺着两旁栽满树的盘山路往上走,往帝都西郊的半山腰去。苏晚坐在后座,目光平静地扫过窗外往后退的郁郁葱葱的树。她的行李少得可怜,就一个中等大小的行李箱,加一个随身背包,里面装着她所有的东西,简单得有点过分
——
跟马上要到的地方比,简直不像一个世界的。那地方代表的财富和权势,跟她这堆朴素的行李格格不入。
车子最后穿过一道看着普通、实则戒备森严的自动铁门,开进一片特别开阔的私人地界。一眼望过去,是一座靠着山、临着水的大庄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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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苑。现代风格和东方韵味混在一起,看着特别和谐。
庄园的主楼是灰白配色的大别墅,线条利落得很,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映着天上的云和远处的山,看着气派,却也透着股冷冰冰的距离感。绕着主楼的,是打理得整整齐齐的花园、泳池、直升机坪,甚至远处还有片马场和高尔夫练习场。这儿哪像个家啊,简直是个啥都有的小王国。
车子在主楼前宽敞的廊厅停下。早等在那儿的管家陈伯赶紧上前,规规矩矩地给苏晚拉开车门。
“夫人,欢迎来宸苑。”
陈伯微微弯着腰,语气恭敬,眼神却带着职业性的打量
——
飞快地扫了眼苏晚,又扫了眼她那简单的行李,没露半分失礼。他在这儿待了好多年,服侍夜家很久了,见过不少想贴近夜宸的女人。但这位是先生亲自吩咐接来的
“夜太太”,看着就不一样:太冷静了,也太…
朴素了。
“谢谢陈伯。”
苏晚轻轻点了点头,声音温和,却带着点疏远。她下了车,站在这座大庄园的正中间,山风吹过她的头发,带来草木的清香。脸上没半点刚到新地方的紧张或惊叹,就跟换了个普通住处似的,透着股沉静的适应力。
两个女佣安安静静地过来,想帮她拿行李。
“不用麻烦,我自己来就行。”
苏晚客气地拒绝了,自己拉过行李箱的拉杆。就这么个小动作,让陈伯眼里闪过点惊讶。
“夫人,您跟我来。先生吩咐了,让您先安顿好。”
陈伯侧身让开,在前头引路。
走进大厅,苏晚愣了下
——
这大厅挑高快十米,装修得又奢华又有艺术感。到处都摆着贵得吓人的艺术品,地面亮得能照见人,空气里飘着种冷冷的香,却有点空落落的。几个正在干活的佣人见了她,都停下手里的活,弯腰问好,眼神里全是好奇和探究。
“这位是苏晚小姐,先生的夫人。”
陈伯跟众人介绍,语气郑重,“以后见了夫人,就跟见了先生一样,必须尽心服侍。”
“是。”
佣人们齐声应着,目光却还在苏晚身上打转。这位新夫人是好看,气质也清冷,但穿得简单,看着好像挺好拿捏的。
苏晚把这些目光都看在眼里,心里门儿清。在这儿,身份地位说了算,她突然冒出来,肯定打破了原来的平衡。想真清静下来,光靠
“夜太太”
这个名头可不够。
陈伯带着她坐室内电梯到三楼:“这层是先生和您的私人区域。您的卧室在这边。”
他推开一扇沉得很的实木门。
房间特别大,视野也好,装修是冷色调的现代风,配套的浴室和衣帽间都豪华得很。所有东西都配齐了,还都是崭新的名牌
——
显然是临时赶工准备的。
“旁边是先生的卧室和书房。先生说了,您有任何需要,随时跟我说就行。”
陈伯说着,语气还是恭敬,却悄悄强调了规矩:这儿是先生的地盘,先生才是主人。
“这里挺好的,谢谢陈伯。”
苏晚扫了一圈,目光在几个不显眼的地方停了停
——
比如窗帘的厚度、玻璃的材质,然后淡然点头,“我想先收拾下行李,等会儿能麻烦您带我熟悉下其他地方吗?”
“当然,夫人您先歇着。一小时后我来接您。”
陈伯弯着腰退出去,轻轻带上门。
门一关上,苏晚没急着看那些贵得吓人的衣柜,先走到窗边。从这儿能看到大半个庄园的布局和出入口,连远处的山都看得清清楚楚。她目光锐利地扫过几个可能的安保盲点、监控死角
——
这是她多年的习惯,改不了。
一小时后,苏晚准时开了门。她换了条稍微正式点的米白色针织长裙,长发顺顺地披在肩上,没化妆,却透着股清雅的劲儿。
陈伯已经在门外等了。他带着苏晚挨个看主楼的各个区域:餐厅、客厅、书房(特意说夜宸的书房没允许不能进)、健身房、影音室……
每到一个地方,遇到的佣人都恭敬问好,但那种不动声色的打量和试探,一直没断过。
走到二楼小客厅的时候,一个年纪大点、表情严肃的女佣正在擦一个看着就值钱的古董花瓶。见了苏晚,她停下手里的活,微微弯腰,语气却带着点倚老卖老的意思:“夫人,您刚到,可能不清楚。这个花瓶是老夫人最宝贝的,先生特意吩咐每天都要仔细擦。这些老物件金贵得很,摆在哪儿、怎么擦都有讲究,万一不小心……”
这话里的意思很明显:暗示苏晚不懂规矩,别瞎碰,免得弄坏了。
陈伯皱了皱眉,刚想开口。
苏晚已经慢慢走过去,目光落在那个天青釉色的梅瓶上,嘴角带着点浅淡的笑:“这是北宋汝窑天青釉弦纹三足樽式炉,虽说不是真品,是仿的,但仿得特别好
——
应该是清代官窑的高手做的。釉色温润,开片也自然,确实是少见的好东西。”
她伸出手指,虚虚地停在瓶身上一个不显眼的印记上方,没碰,声音清晰又平和:“擦的时候,得特别注意瓶腹内侧那三道弦纹里的灰,得用软毛刷轻轻扫。水温也得控制,大概三十度左右,不能太烫也不能太凉。摆的时候,最好避开下午西晒的窗户,不然釉色容易坏。这些,您肯定都知道吧?”
一番话,把瓶子的来历、特点、怎么保养说得明明白白,连最容易忽略的清洁细节都点出来了。那女佣一下子愣住了,脸一阵红一阵白,刚才那点优越感全没了,只剩下尴尬和惊讶。陈伯眼里也又一次闪过惊异。
“我…
我当然知道…”
女佣嗫嚅着,头埋得更低了。
苏晚没再看她,转向陈伯,语气还是温和的:“陈伯,咱们继续吧。”
接下来的参观,佣人们的态度明显变了。之前的探究和隐约的看不起没了,换成了真真切切的恭敬和谨慎。这位新夫人,看着随和,其实一点都不简单。
傍晚的时候,夕阳把宸苑染成了暖金色。参观完,苏晚回到三楼的起居区,刚好碰到刚从书房出来的夜宸。
他好像刚开完视频会议,穿一身深灰色的家居服,少了平时的冷硬,多了点松快的劲儿,但气场还是强得很。
“还习惯吗?”
他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她身上,好像想从她脸上找出点不适应或者局促。
“挺好的。”
苏晚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坦然,“谢谢你的安排。”
“有什么需要,直接跟陈伯说。”
夜宸说着,视线不经意地扫过她还自己提着的行李箱,“或者直接跟我说也行。”
“暂时没有。”
苏晚摇了摇头,“这儿什么都好。”
夜宸深邃的目光在她平静的脸上停了几秒。他想过她的各种反应
——
惊叹、紧张、甚至故意讨好,唯独没料到是这种彻底的平静和适应。好像住进这座代表他财富和权势顶点的宸苑,对她来说,跟住个豪华酒店没区别。
这种不寻常的淡定,反而让他更确定自己的判断:她绝对不是普通的苏家养女。
“晚餐七点开始。”
他没多问,只说了句时间,就转身往自己卧室走。
苏晚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房门关上,才轻轻推开自己的卧室门。
房间又空又静。她走到窗边,看着夕阳慢慢沉到山后面,宸苑的灯一盏盏亮起来,跟散在山里的星星似的。
这儿会是她未来一年的住处,也是一场新较量的开始。今天第一次接触,算是平稳过了关,甚至还不经意间立了点威信。
但苏晚心里清楚,这才只是开始。夜宸的探究、佣人的观望,还有藏在这座漂亮庄园里的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她。
她轻轻呼了口气。不管怎么样,第一步已经迈出去了。接下来,就是在这个复杂的
“家”
里,找到自己的位置,找到能好好待下去的法子。
天越来越黑,宸苑的灯亮得晃眼,却还是静得能听见风吹过树的声音。苏晚打开行李箱,开始收拾自己那点少得可怜的东西,动作不快不慢,跟她此刻的心情一样。
山雨欲来的平静,已经罩住了这座隐秘的庄园。而她这个刚住进来的
“夫人”,就是那颗要搅乱这池水的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