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此“按摩”风波,慕容宸对叶菱歌的监视提到了最高等级。
暗卫十二个时辰轮班,几乎将倚梅轩围成了铁桶,试图捕捉任何一丝不寻常的迹象。
然而,叶菱歌却像是彻底忘了那回事,依旧过着她的“养老”生活。
每日不是在修炼,就是在吃饭。
偶尔在小院子里晒晒太阳,摆弄一下那些半死不活的花草(暗卫回报:叶小主对花草说话,疑似精神异常)。
她的平静,反而让慕容宸更加捉摸不透。
那股奇异的气流仿佛只是他的幻觉,再未出现。
就在这诡异的平静中,一年一度的皇家秋狝(秋季狩猎)到了。
这是大晟朝的传统,旨在演练武备,不忘根本。皇室宗亲、文武重臣及其家眷皆会随行,场面浩大。
按例,后宫妃嫔中,位份较高或得宠者亦有资格伴驾。
叶菱歌本不在名单之列,但慕容宸一句“带上叶宝林”,便将她的名字添了上去。
他倒要看看,离开皇宫那座“养老院”,到了更广阔的天地,这个浑身是谜的女人,会不会露出更多的马脚。
秋狝队伍浩浩荡荡前往京郊皇家围场。
叶菱歌分到了一辆不起眼的小马车,她乐得清静,大部分时间都在车里闭目修炼,对窗外的喧嚣繁华毫无兴趣。
抵达围场行宫后,盛大的欢迎晚宴必不可少。
夜幕降临,篝火熊熊,烤肉的香气弥漫全场。
皇室宗亲、文武大臣们推杯换盏,气氛热烈。妃嫔们的席位设在一旁,衣香鬓影,环佩叮当,俨然又是一场没有硝烟的争奇斗艳。
叶菱歌坐在几乎最末位的位置,对周围的喧闹充耳不闻,注意力全在面前案几上的烤全羊、炙牛肉、鹿肉脯上……
能量!优质蛋白!
她吃得专心致志,动作依旧迅速却不失条理,与周围那些小口品尝、时刻注意仪态的妃嫔形成了鲜明对比。
不少宗室子弟和年轻臣僚都注意到了这个特立独行的美貌宝林,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有鄙夷其粗俗的,也有觉得她率真可爱的。
慕容宸坐在最高处的主位,目光偶尔扫过她,看到她腮帮子微鼓、认真啃着羊排的模样,嘴角几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
宴至中途,气氛愈加热烈。
或许是为了助兴,或许是为了彰显国威,一位来自西域藩国的使臣突然起身,右手抚胸,向慕容宸行礼,用生硬的汉语高声道:
“尊敬的大晟皇帝陛下!
外臣此次前来,特献上我国精心培育的宝马‘闪电’一匹!
此马神骏非凡,速度极快,唯有真正的勇士方能驾驭!
我国还有一位摔跤勇士,也想请教大晟勇士的高招!”
话音落下,使臣一拍手。
几名西域壮汉立刻牵上来一匹高大健硕、通体乌黑、唯有四蹄雪白的骏马。
那马果然神骏,鬃毛飞扬,眼如铜铃,不断打着响鼻,蹄子焦躁地刨着地面,显得野性难驯。
同时,一个身高近两米、肌肉虬结如铁塔般的西域壮汉也走了出来,赤着上身,露出古铜色的皮肤和累累伤疤,冲着大晟这边发出挑衅的低吼。
场中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有些微妙。
献宝是假,挑衅是真!
这是要试试大晟的斤两!
慕容宸面色不变,眼神却冷了下来:
“哦?贵国有心了。既如此,朕的儿郎们,谁愿去试试?”
武将席位上立刻站起几人,纷纷请命。
然而,接下来的场面却让大晟众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那匹“闪电”果然暴烈无比,接连三个试图驯服它的御马监好手都被狠狠甩了下来,摔得鼻青脸肿。
而那个西域摔跤手更是力大无穷,精通技巧。
连续放倒了好几位大晟这边以勇力闻名的侍卫和武将,甚至包括一位出身将门的宗室子弟!
西域使臣团脸上露出了得意又轻蔑的笑容。
一些藩国使节也开始窃窃私语。
大晟这边,君臣上下,脸色都无比难看。
慕容宸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眸中寒光闪烁。
柳贵妃气得脸色发白,德妃面露忧色,贤妃(虽被禁足,但其家族势力仍在,有女眷在场)派系的人则暗中交换着眼神。
叶菱歌啃完最后一块鹿肉脯,擦了擦手,觉得有点吵。
她抬头看了看场中那匹焦躁喷气的黑马,又看了看那个耀武扬威的西域壮汉。
她搞不懂这些属国使臣的逻辑!
挑衅个什么劲?拍拍马屁,拿多点赏赐回国安民不好吗?
巴掌大的地,打不打不过,还想寻巧来羞辱上国?
脑子进水了吧?
无聊。
浪费时间。
不如回去修炼。
她正准备找个借口溜走,忽然,异变陡生!
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错,或是那黑马受够了喧嚣,突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鸣,猛地撞开了身边试图控制它的马夫,如同一道黑色闪电,疯狂地朝着宴席区域冲了过来!
而它冲撞的方向,好巧不巧,正是妃嫔席位这边!
“啊——!!”
“护驾!快护驾!”
“马惊了!快躲开!”
场面瞬间大乱!妃嫔们吓得花容失色,尖叫着四散奔逃,杯盘狼藉,桌椅翻倒!
那黑马速度极快,转眼就冲到了近前,碗口大的铁蹄高高扬起,眼看就要踏碎几个躲闪不及的低位妃嫔!
“曜儿!我的曜儿!”
一声凄厉的尖叫响起!原来是大皇子慕容曜的乳母吓得腿软
(约三岁,由乳母抱着坐在稍前位置)。
竟将怀中的小皇子脱手摔了出去,正好落在惊马的必经之路上!
“天啊!大皇子!”
“救命!”
慕容宸脸色剧变,猛地站起身!
侍卫们拼命想冲过来,但距离稍远,中间又隔满了惊慌失措的人群,眼看就要来不及!
所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湖蓝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混乱的人群后方疾射而出!
速度快得几乎拉出了残影!
正是叶菱歌!
她原本的位置靠后,离惊马和大皇子反而最近!
末世锤炼出的本能,让她在危机发生的瞬间就做出了反应——不是逃跑,而是评估威胁、寻找最佳应对方案!
救那个小幼崽崽!
她的目标极其明确!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叶菱歌没有像常人那样试图去拉缰绳或抱住孩子——那太慢,而且风险极高!
她采用的是末世应对高速变异兽时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侧面撞击+擒拿控制!
只见她矮身疾冲,在马蹄即将落下的瞬间,用一个近乎贴地滑行的动作,险之又险地避开铁蹄,同时手臂一揽,精准地将吓呆了的小皇子慕容曜捞进怀里,紧紧护住!
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多余!
而这时,那匹惊马的前冲之势未减,眼看就要从她身上踏过!
“叶宝林!”
有人失声惊呼!
慕容宸的心也在那一刻猛地揪紧!
然而,叶菱歌的反应再次超出了所有人的理解!
她捞起孩子后,根本没有任何停顿,借着前冲的惯性,腰肢猛地发力,抱着孩子就地一个迅猛的翻滚,惊险万分地躲开了沉重的马蹄!
尘土飞扬!
她瞬间起身,毫发无伤,只是发髻微乱,裙摆沾了些草屑。
怀里的慕容曜似乎被吓到了,愣愣地看着她,竟忘了哭。
那匹惊马则嘶鸣着从她刚才的位置冲了过去,撞翻了一片案几,最终被拼死冲上来的侍卫们用套索合力制服。
整个场面,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场中央那个抱着孩子的、身影纤细的宝林。
刚才那是什么?!
那反应速度!
那应对方式!
那干净利落到堪称粗暴的动作!
这是一个深宫妃嫔能做到的吗?!
那不是优雅的躲避,那是……近乎本能的、千锤百炼的战场闪避技巧!
慕容宸的瞳孔骤然收缩,心中掀起了比上次“按摩”更剧烈的惊涛骇浪!
他死死盯着叶菱歌,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彻底剖开!
叶菱歌却没在意众人的目光。
她低头看了看怀里傻乎乎的小豆丁,确认他没受伤,只是吓到了。她不太熟练地拍了拍孩子的背,生硬地安抚:
“没事了。”
慕容曜抽抽搭搭地吸了吸鼻子,两只小手紧紧揪着叶菱歌的衣角,声音带着哭腔说:
“宝林,我怕。”
叶菱歌微微皱眉,却也没有推开他,只是语调稍微柔和了一些:
“不怕不怕,有我在。”
她抱着孩子,缓缓转身,这才发现周围一道道震惊、疑惑、探究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自己身上。
她的眼神微微一凛,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平静。
此时,慕容宸大步流星地朝着她走来,每一步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叶菱歌心中暗叫不好,她知道,刚才那一番操作实在是太过招摇,更是加深这位皇帝的怀疑了。
毕竟,皇帝怎么会容许这么不可控的存在呢?
慕容宸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如同寒潭一般冰冷,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叶宝林,你刚才所用的身法,从何而来?”
这声音在寂静的场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一般砸在叶菱歌的心上。
大脑飞速运转,末世大佬的急智上线。
她抬起眼,迎上慕容宸的目光,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语气甚至带着一丝理直气壮的……坦然?
“回皇上,”
她清晰地说道,“臣妾家中有一远房叔祖,曾是走镖的镖师,晚年隐居家中,教过臣妾几手防身的粗浅功夫。
说是……说是女子在外,需有力自保。
方才情急之下,胡乱用了出来,惊扰圣驾,请皇上恕罪。”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诚恳又自然,。
慕容宸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想要从她的神情中看出一丝破绽。
他不相信,一个深闺女子,能有如此利落且专业的闪避技巧,这绝不是简单的拳脚功夫所能解释的。
可看着她那副冷情又认真的模样,一时间竟也找不出什么漏洞。
她并没有做坏事,相反,她还救了大皇子!
就在这时,皇后缓缓走了过来,她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轻声说道:
“陛下,叶宝林也是情急之下救了小皇子,这是大功一件。”
皇后的话给叶菱歌解了围,可叶菱歌却明白,皇后这是在为自己埋下更深的隐患。
慕容宸微微点了点头,目光却依旧没有从叶菱歌身上移开:
“罢了,今日之事,暂且不提。叶宝林有功,赏。”
然后,她抱着孩子,径直走向那边脸色煞白、几乎晕厥的乳母,将孩子塞回她怀里,语气平淡:“抱好。”
做完这一切,她就像完成了一个任务,转身就打算回自己的位置,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与她无关。
慕容宸盯着她。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又问:“那你可知,如何驯服方才那匹烈马?”
他记得,她刚才看那匹马的眼神,似乎并无惧意。
叶菱歌想了想,基于末世驯服变异兽(虽然通常驯不服,直接杀了取肉)的经验,给出了一个非常朴素的答案:
“回皇上,依臣妾看,饿它三天三夜,再不给水喝,不给吃的,等它没力气了,自然就驯服了。”
还有力气调皮,估计是饿得不够明显!
慕容宸:“……”
众人:“……”
西域使臣:“!!!”
魔鬼!这是魔鬼吗?!
慕容宸看着叶菱歌那一脸“这不是很简单的道理吗”的表情,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挥了挥手,疲惫道:
“……朕知道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叶菱歌如蒙大赦,行了个礼,赶紧溜了。
背影依旧淡定,脚步却比平时快了几分。
慕容宸看着她逃也似的背影,又看了看那匹被套住依旧桀骜不驯的“闪电”,再想想她那个“饿三天不给水”的驯马秘诀,嘴角忽然控制不住地,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他好像……有点开始习惯她的“语出惊人”和“行为诡异”了。
甚至觉得……有点……好笑?
这个念头一出,慕容宸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迅速压下那丝荒谬的情绪,脸色重新变得冷硬。
但心底那份探究和忌惮,却不可避免地,混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