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凛冬之纪 > 第8章
废弃药圃的石屋,成了三人临时的避难所。
唐澈抓紧每一分每一秒调息。那丝源于灵魂本源的奇异能量虽微弱,却坚韧异常,缓慢修复着他受损的经脉,并隐隐拓宽着那原本闭塞狭窄的修炼路径。他的修为,正以一种迥异于玄元界传统的方式,极其缓慢却坚定地朝着炼气四层迈进。这种提升不依赖外界灵气,更像是一种内在的掘进,代价是精神上的极度疲惫和灵魂深处不时传来的、仿佛被世界排斥的细微刺痛感。
李梧则负责照料阿萌,并利用唐澈之前研究出的那些简陋技巧,尽可能地改善三人的生存条件。他收集雨水,用火烘烤干粮,甚至尝试着辨识附近一些未被混沌污染的普通草药,以备不时之需。这个原本只懂得整理书卷的年轻守卷人,在巨大的压力下,正被迫快速学习着生存的技能。
小阿萌依旧惊惧,但孩子的恢复力是惊人的。在确定唐澈和李梧没有恶意后,她渐渐变得依赖起来,小小的身影安静地跟在李梧身后,帮忙递些小东西,大眼睛里也重新有了些神采。她的存在,无形中冲淡了末日般的压抑,让两个年轻人的逃亡之路,多了一份具体的牵挂和责任。
然而,安宁总是短暂的。
第三日黄昏,外出探查情况的李梧脸色苍白地冲回石屋。
“师兄!净夜司的人……在搜山!”他气息不稳,眼中带着后怕,“我看到他们了,带着追踪罗盘,像是在找什么……恐怕,恐怕是冲我们来的!”
王执事的举报到底还是生效了。在如今风声鹤唳的时期,任何“异常”都会被无限放大。
唐澈猛地睁开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炼气四层的壁垒,终于在巨大的压力下被那丝奇异能量冲破,但他此刻无暇体会这微小的进步。
“不能再待了。”他当机立断,“我们必须立刻离开凌云山脉范围!”
得逃离皇朝核心控制区,前往那广袤未知、危机四伏却也可能蕴含生机的边缘地带。
但这谈何容易?各大关隘必然已被严密封锁,空中更有巡逻修士,他们三个,一个带伤初愈、修为低微,一个不善战斗,还有一个毫无自保之力的孩子,如何闯关?
“我知道一条路……”李梧忽然咬牙道,眼神中带着一丝决绝,“或许能行,但……非常危险。”
在唐澈的目光示意下,他继续道:“我早年整理一批废弃舆图时,曾见过一张残缺的古道图,标注着一条穿越‘黑风渊’的隐秘小路,可以绕过‘铁索关’,直接进入西面的蛮荒古林。但黑风渊……那里是上古战场遗迹,空间极不稳定,常年刮着能销蚀神魂的阴煞黑风,几乎是有死无生!”
黑风渊?唐澈心中一动。他在那些窃取自秘藏区的古老玉简中,似乎瞥见过关于此地的零星记载,确实被列为绝地。但记载中也提到,渊底某些区域,因上古大战残留的法则混乱,反而可能隔绝外界探查……
“就走那里。”唐澈没有犹豫。面对净夜司的追捕,绝地反而可能是一线生机。
计议已定,三人立刻收拾仅有的物资——一些粗粮、清水、唐澈和李梧记录的珍贵玉简、以及几件简陋的自制工具。趁着夜色掩护,由李梧凭借记忆引路,朝着后山最深处、人迹罕至的黑风渊方向潜行。
山路崎岖难行,夜色浓重如墨。阿萌被唐澈背在背上,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襟。李梧在前,紧张地辨认着几乎被荒草淹没的路径。
沿途,他们看到了更多皇朝末日的景象:废弃的岗哨,被遗弃的矿洞,甚至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妖兽因环境剧变而发出的狂躁嘶吼。天地间的灵气愈发浑浊狂乱,吸入肺中都带着一股灼痛感。
有几次,他们几乎与净夜司的搜查小队擦肩而过,全靠唐澈那逐渐增强的、对危险气息的敏锐感知和李梧对地形的熟悉,才险之又险地避开。
惊险万分的逃亡持续了一夜。
黎明前夕,天色最黑暗的时刻,他们终于抵达了一处断崖。前方,大地仿佛被巨斧劈开,一道深不见底、宽度惊人的巨大深渊横亘眼前。深渊之下,漆黑一片,唯有阵阵令人心悸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阴风呼啸而上,风中隐约传来金铁交击和无数怨魂哀嚎的幻听。
这里,便是黑风渊。
一条近乎腐朽的、由黑铁木和兽筋绞成的古老索桥,如同垂死巨虫的残骸,连接着断崖与对岸迷雾笼罩的未知之地。索桥在凛冽的黑风中剧烈摇晃,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就是这里了……”李梧声音干涩,看着那仿佛通往地狱入口的索桥,脸色发白。
唐澈放下阿萌,仔细观察。索桥确实古老得可怕,许多地方已经断裂,仅靠几根主索勉强维系。桥下的黑风拥有可怕的侵蚀力,寻常法器恐怕都难以长时间抵挡。
“跟紧我,无论如何,不要向下看,不要松开手。”唐澈沉声道,率先踏上了那摇晃不休的索桥。
桥身剧烈晃动。阴冷的黑风如同无数冰冷的刀子,刮过皮肤,穿透衣物,直刺骨髓灵魂!唐澈立刻运转那丝新生的奇异能量护住自身和李梧、阿萌,但这能量太微弱,只能勉强形成一个极其淡薄的光晕,将最致命的阴煞之气略微阻隔在外,那刺骨的寒意和灵魂层面的侵蚀感依旧清晰无比。
每前进一步都异常艰难。索桥吱呀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解体。脚下的木板早已腐朽,一不小心就会踏空。
阿萌吓得紧闭双眼,把小脸深深埋在唐澈的背上。李梧跟在最后,脸色惨白,死死抓住旁边的绳索,每一步都走得摇摇欲坠。
走到索桥中段,风力骤然加剧!一股巨大的黑色旋风毫无征兆地从渊底冲天而起,狠狠撞向索桥!
咔嚓!轰隆!
连接对岸的一根主索应声而断!整座索桥如同荡秋千般猛地向一侧倾斜甩去!
“啊——!”李梧发出一声惊叫,身体瞬间被甩离桥面,仅凭一只手死死抓住一根副索,整个人悬吊在了万丈深渊之上!狂暴的黑风疯狂撕扯着他的身体,那淡薄的光晕瞬间明灭不定!
“李师兄!”阿萌吓得哭喊出来。
唐澈瞳孔骤缩!他一手死死抓住桥索固定自身,另一只手猛地向下探出,试图去拉李梧!
但距离太远!黑风太强!李梧的手指在一点点滑脱!
就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
嗡!
唐澈怀中,一枚之前从未有过任何异常反应的玉简——那枚得自地下库房、记录着无名炼器师观测数据的兽皮纸文献——突然散发出微弱的、温润的白色光华!
这光华并不强烈,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人心的力量。它悄然扩散,竟然将周围狂暴的黑风稍稍抚平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
唐澈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李梧的手腕,奋力将他拉回了桥面!
“咳咳咳……”李梧瘫在桥上,剧烈咳嗽,脸上毫无血色,方才那一刻,他真正感受到了死亡的亲吻。
“刚……刚才那光是?”他惊魂未定地看向唐澈。
唐澈也是心中巨震,他取出那枚发光的兽皮纸玉简。此刻光华已渐渐敛去,玉简恢复如常,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但绝不是幻觉。
这枚记载着古老岁月前另一位观察者绝望的玉简,似乎在关键时刻,回应了他们的求生意志?或者说,它本身蕴含着某种对抗衰亡的微弱力量?
来不及深思,索桥再次剧烈晃动,另一根主索也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快走!”唐澈低喝,将玉简塞回怀中,拉起虚脱的李梧,奋力冲向对岸。
最后的几十米,如同跨越生死界限。
当他们三人终于踉跄着冲过索桥,踏上对岸坚硬冰冷的黑色土地时,身后传来一声巨大的断裂轰鸣!
那古老的索桥,彻底崩断,无数残骸坠入无尽的黑风渊中,瞬间被黑暗吞噬。
退路已断。
三人瘫倒在地,望着对岸逐渐亮起、却依旧昏黄的天空,以及远处凌云山脉模糊的轮廓,都有一种再世为人的恍惚感。
他们成功了,逃离了不朽皇朝的核心区域。
但前方,是比黑风渊更加未知、更加危险的蛮荒古林。这里不再有宗门的规则,取而代之的是最原始的自然法则和因天地剧变而彻底疯狂的险恶环境。
唐澈站起身,望向西方那一片无边无际、在灰暗天光下呈现出诡异墨绿色的古老森林。林木高大得遮天蔽日,藤蔓缠绕如巨蟒,空气中弥漫着潮湿、腐烂以及某种极具侵略性的、微弱妖气混合的味道。
风中传来远处不知名妖兽的嘶吼,充满了狂躁与饥饿。
唐澈深吸一口那带着蛮荒气息的空气,感受着体内那丝奇异能量因方才的消耗而变得愈发凝练,眼神却愈发坚定。
他从怀中取出那枚曾发出微光的古老兽皮纸玉简,轻轻摩挲着。
文明的碎片,前辈的遗泽,末日的危机,未来的微光……所有的一切,都交织在这条看不到尽头的逃亡与求存路上。
“休息一下,然后出发。”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领袖气息,“我们必须在天黑前,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落脚点。”
离歌已然唱响,他们踏上了无法回头的旅程。
薪火虽微,但已在风中点燃,并将在这片广阔的、死亡与生机并存的废土上,艰难地传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