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锦瑟归宁 > 第6章
地下室里时间流逝变得模糊,只有油灯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以及三人压抑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终于传来轻微的响动。暗门被小心地挪开,老葛干瘦的身影顺着石阶下来,手里提着一个粗布包裹。
他先将包裹放在桌上,里面是几个还冒着热气的馒头和一壶清水。然后,他急切地看向云锦书,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和一支简陋的炭笔,就着昏黄的灯光,笨拙却迅速地写下几个字:
『城南,清水巷,小院凭据。安全。』
写完,他指了指上面,又做了个赶车的动作,示意现在就可以送他们过去。
云锦书看着那几个字,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下一半。她感激地看向老葛:“葛叔,大恩不言谢。”
老葛摆摆手,脸上露出“理所应当”的神情,又写下:『小姐安心,一切有老葛。』
匆匆吃了些东西充饥,在老葛的安排下,三人再次戴上斗笠,低着头,从皮匠铺的后门悄无声息地离开。一辆毫不起眼的、运货的骡车等在那里,车上堆着些皮料,正好能将他们遮掩其中。
骡车吱吱呀呀,在京城错综复杂的小巷中穿行,最终停在了一条僻静狭窄的巷子深处。一座低矮的小院门紧闭着,墙头探出几枝枯瘦的树枝。
老葛掏出钥匙打开门,小院有正房一间,东西厢房各一小间,虽然陈旧简陋,却打扫得干干净净,基本的生活用具也一应俱全。
“这里原是一对老夫妻的屋子,年前投奔儿子去了,托我照看。”老葛在纸上写道,『平日无人打扰,小姐放心住。』
这无疑是眼下最好的庇护所。云锦书再次郑重道谢。
安顿好赵嬷嬷和因一路担惊受怕、疲惫不堪的云衍睡下后,云锦书独自站在小院中,打量着四四方方的天空。
暂时安全了。
但她的内心却无法真正安宁。家族的冤屈,父母兄长的血仇,如同沉重的枷锁,时时刻刻压在她的心头。前世,她将所有希望寄托于萧彻,指望他能手握权柄后为云家翻案,最终却是一场空梦,连自己也赔了进去。
这一世,她不能再依靠任何人。复仇和昭雪之路,再难,她也要自己走下去。
然而,从何查起?
云家当年倒得太快,太彻底。父亲云麾将军云铮战功赫赫,却突然被卷入一桩“通敌叛国”的重案,证据看似确凿。龙颜震怒,抄家问罪,父亲在狱中自尽明志,母亲随之而去,兄长战死沙场的功勋也被抹杀……树倒猢狲散,昔日门生故旧无人敢发声。
这背后,定然有一只甚至数只巨大的黑手在推动。
她需要线索,任何细微的线索。
翌日一早,云锦书换上一身赵嬷嬷改过的粗布衣裙,用布巾包了头,再次悄悄出了门。她不敢再去西市那人多眼杂之地,而是转向了南城一些更为破旧的街区。
她记得,父亲麾下曾有一名亲卫,名叫**石勇**,在一次战斗中为救父亲伤了腿脚,退役后就在南城一带做些小买卖糊口。前世她投靠萧彻后,曾试图找过这些旧部,但石勇却早已搬离了原处,不知所踪。如今时间提前了两年多,或许……他还在?
凭着模糊的记忆,她在蛛网般的巷弄里穿梭打听。南城多是贫苦百姓,对外来人颇为警惕。她不敢直接打听“石勇”的名字,更不敢提“云家”,只含糊地形容一个腿脚不便、曾是军伍中人的中年男子。
耗费了大半日功夫,问得口干舌燥,却一无所获。要么是摇头不知,要么是指向错误的人。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在一次次冷水浇灌下,渐渐黯淡。
她站在一条污水横流的小巷口,疲惫地靠在墙上,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悲凉。
难道重生一世,她依旧什么也改变不了吗?连找到一个可能知情的人都如此困难?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之时,一个在巷口玩耍的、拖着鼻涕的小男孩歪着头看她:“你找瘸腿大叔?卖炊饼的那个?”
云锦书心中猛地一跳,连忙蹲下身,尽量柔和地问:“对,小朋友,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小男孩用手背抹了下鼻子,指向巷子深处:“以前住在那边棚子里,后来好久没见啦!好像听说……他婆娘病了,欠了好多钱,被凶巴巴的人赶走啦!”
刚燃起的希望瞬间又被掐灭。
被赶走了?欠债?
云锦书的心沉了下去。她从怀里摸出仅剩的几文钱,买了一块麦芽糖递给小男孩:“谢谢你,小朋友。”
拿着糖的小男孩欢天喜地地跑开了。
云锦书却站在原地,手脚冰凉。石勇这条线,似乎也断了。他遭遇变故,如今是生是死都难料,即便找到,恐怕也难有帮助。
她失魂落魄地往回走,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寂。
复仇之路,第一步就如此艰难,仿佛四面八方都是铜墙铁壁,让她碰得头破血流。
回到清水巷的小院,赵嬷嬷见她脸色苍白,神情萎靡,也不敢多问,只默默端上热粥。
云锦书喝着粥食之无味,心中思绪翻腾。
还有谁?父亲还有哪些旧部可能知晓内情?或者,当年经手案子的官吏?狱卒?任何可能与云家案有过接触的人……
每一个方向都看似渺茫,布满荆棘。
但她不能放弃。
她放下碗筷,目光重新变得坚定。一次失败不代表永远失败。石勇找不到,那就找别人。南城打听不到,那就换别的方法。
只要她还活着,就一定要查下去。
夜色渐浓,小院的油灯再次亮起。
云锦书坐在灯下,摊开一张粗糙的草纸,用炭笔一点点写下自己记忆中所有可能与云家案有关联的、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名字和信息。
微弱的灯火在她眼中跳跃,映照着那份不屈的执念。
蛛丝马迹,纵然难寻,她也必要在这铁桶一般的绝境中,撕开一道口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