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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花一世界,一沙一天国
现代社会的一大特色,或者就是表现在工作之程序化、流水线化,吃饭之快餐化,把一切值得花时间轻松玩味的东西都变成了“短期行为”,而忽视了心灵的永久、感情的珍惜与历史的意义。
但是,无论到了什么时候,我们都不会否认,在周末与家人一起共进晚餐,自己动手做一道菜,与朋友在一起交流彼此的感情,把一切都抛到一边去,带一根鱼杆去池塘边钓鱼,钓着与否都不是重要的,关键在于心灵的休息——当我们把这些属于心灵上的事业当作无聊或无用之物从现实生活中驱逐出去的时候,那我们的生命也就没有什么光彩可言了,而没有光彩的生命与动物又有何异呢?
所以,无论我们选择了什么样的工作与生活方式,我们的心境却是必须要呵护培养的,这种心在中国文化中,被作为一种超越时间、空间的绝对的心。把握住了这样的心,就会在处理一切事时,都能够统一而安详。因为就一般而言,任何东西都有着双重性,而在此双重性之上又有双重性:内在的世界同外在的世界分开;心灵的生活与肉体的生活分开;行动与动机分开;过去与现在分开……于是,我们的人格也就这样处在分裂之中,心灵破碎不堪。
如果就心理感觉而言,时间的长短与空间的广狭无疑是出自于心理感受的。所以,只要人生之心灵的意境高超旷达,无论是时间,还是空间,都会给人一种十分宽裕的感觉。
所以能够超然物外的人,能不为时光的流逝而消磨掉生命的活力,相反即使在最为困顿的时期,也能收缩无限的空间与时间于方寸的心中。
白居易以为:蜗牛角上争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
这里化用了庄子的一个寓言,即无论是在一般人眼中发生了怎样的争执,在明哲者眼中看来,也不过是像蜗牛角上那么一点大的争执而已;人生虽然漫长,但是从永恒来看,人生在世这样的几十年,也不过是如同火花一闪而逝一样。然而,就是在这一瞬间的存在中,寄寓了永恒而真实的人生,并藉此种心境,畅通于永恒之境。于是,我们能够把一些看似已经消逝了的东西呼唤回来,我们能够凭此种近于伟大的心境战胜某种不可避免的结局,我们也能主宰某个我们并不知道但是却在暗中捉弄我们的恶魔。
英国诗人布莱克曾有一首小诗说:
一花一世界,一沙一天国。
君掌盛无边,刹那含永劫。
能在一朵花中看到一个美丽无比的世界,能在一粒沙中见到天国式的富丽,无疑是一种心理上的空间而不是物理上的空间。宗白华在论到美学意义时以为,人类这种最高的精神活动、艺术境界与哲理境界,是诞生于一个最自由最充沛的深心的自我。这个充沛的自我,超脱自在,一往情深。
写《浮生六记》的沈复就是这样的好例。在这部薄薄的小册子中,他至少代表了中国人的一种敏慧悟达的人生观,而他的价值也就体现在这里——从书名上我们就能看出,他的理想并不是建立什么伟大的功绩,而是如何度过快慰而无忧无虑的一生,以享那浮生半日闲的清福。书中记述的只是两位平平常常的雅人,欣爱于宇宙间的良辰美景、山林泉石,同几位知心朋友过他们恬淡自适的生活。林语堂在译《浮生六记》的序言中这样写道:
“……因为在他们之前,我们的心气也谦和了,不是对伟大者,是对卑弱者,起谦恭畏敬。因为我相信淳朴恬适自甘的生活,如芸所说的‘布衣菜饭,可乐终身’的生活,是宇宙最美丽的东西。……读了沈复的书每使我感到这安乐的奥妙,远超乎尘俗之压迫与人身之苦痛——这安乐,我想,很像一个无罪下狱的人心地之泰然,也就是托尔斯泰在《复活》中所微妙表现出的一种,是心灵已战胜肉身了。”
不管怎样,这种淳利、恬适自甘的生活,至少是中国人生活中的美德之一。
他二人全心全意地营造他们的居所,他们的园林——它们是他们的藏身之地,是他们的精神寄居之所。进言之,在他们眼中,它们已经是另外一个世界,他们宁愿消逝在它们之中,因为,尽管它们可能相当狭小,但是,它们却是他们神游的空间!在这里面,他们的身心得到了最大的安慰,他们已经什么都不需要,而只要这已经找到了安身立命之所在的心境!
俗话说:“房子永远少一间,衣服永远少一件。”可见房子的大小与衣服的多少,关键在于心理感受上的变化,而不是外在数量上的变化。我们所熟知的刘禹锡的《陋室铭》一文中所说的“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也是能在屑小中见到无限伟大的意义。
明代的吕坤在《呻吟语》中说:在遭遇患难的时候,内心却居于安乐;在地位贫贱的时候,内心却居于富贵;在受冤屈而不得伸的时候,内心却居于广大宽敞,就会无往而不泰然处之。把康庄大道视为山谷深渊,把强壮健康视为疾病缠身,把平安无事视为不测之祸,那么你在哪里都不会不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