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我亲自跟进，妥善安排了所有食宿与后续行程。
并就白天的严重事故向他们进行了正式且诚恳的道歉，逐一敲定了弥补的细节。
等一切处理完毕，窗外已是夜色深沉。
回到部里的办公室，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
随之而来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与空茫。
我独自坐在灯下，正准备梳理今日的报告，敲门声轻轻响起。
“进。”
门被推开，进来的是沈屿安。
他手里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轻轻放在我面前。
他声音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都安排好了？你还好吗？”
我勉强笑了笑，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他似乎了然，并未再多问一句。
只是安静地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开始处理文件。
办公室里只剩下键盘敲击声和彼此清浅的呼吸声。
他没有刻意安慰，更没有打探任何隐私。
只是这样沉默又坚定地陪伴着。
这种无声的支持，在混乱的一天结束时，显得格外珍贵。
熬夜处理证据和报告时，我的目光偶尔会掠过窗外沉沉的夜色，思绪不受控制地飘远。
曾几何时，也有另一个人，这样陪着我熬过一个个深夜。
记忆里的陆景辰，还不是那个在视频里对别人纵容宠溺，甚至要对我动手的司长。
那时，他还是个青涩却满腔热忱的年轻外交官。
会因为我一句“资料好多看不完”就偷偷溜进档案室，陪我一整理就是一整夜。
我们会因为一个翻译的措辞争论得面红耳赤。
最后又总是他先妥协，无奈地笑着揉揉我的头发，说“好好好，听我们栀栀的”。
他会在冬夜里脱下外套披在我肩上，会记得我喝咖啡不加糖。
会在我累得睡着时悄悄关掉大灯，只留一盏昏黄的台灯。
那些曾经真切存在过的温暖与默契。
此刻回想起来，像一把钝刀，慢慢地割着心口。
办公室的灯光苍白，映照着眼前冰冷的屏幕。对面，是沉默陪伴的同事。
而回忆里，是那个再也回不去的从前。
和那个面目全非的旧人。
几天后，陆景辰被正式停职接受调查。
他找到我时，就在我临时办公室楼下那棵我们以前常约着见面的老榕树下。
月光疏落，将他身影拉得很长，竟显出几分落拓和孤单。
他手里，还提着一盒我最爱吃的那家老字号的杏仁酪。
他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几乎让人恍惚的温柔。
“栀栀，我知道我没脸见你。更没资格求你什么。”
他走近两步，将还温热的杏仁酪递过来，眼神里盛满了懊悔和痛楚。
像极了多年前我们吵架后，他笨拙地来哄我的样子。
“你熬夜胃会不舒服，这个还是热的。”
他顿了顿，声音更哑了几分。
“我记得你最爱吃这个。”
“以前每次你生我气，我买这个，你总会理理我的。”
晚风吹过，带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
那一瞬间，记忆猛地拉扯着我。
回到那些他小心翼翼哄我，我们笑着分食一碗甜品的夜晚。
他看着我，眼眶有些发红。
“我知道我混蛋，我不是人，我被猪油蒙了心，才让谢薇薇才做出那些混账事。”
“我错的太离谱了。”
他声音哽咽了一下。
“我们这么多年，那么多好的时候，你都忘了吗？”
“那些熬过的夜，一起啃过的面包，挤在出租屋里畅想的未来”
“你说过，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是一体的啊。”
“老婆。”
他这两个字叫得极其自然，带着浓重的眷恋和哀求。
“再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好不好？”
“别就这样把我彻底推出去，没有你，我怎么办，我们这个家，怎么办？”
他的话语，他的神态，他手里那盒冒着热气的杏仁酪。
几乎完美复刻了热恋时他每一次惹我生气后，求得我心软的全部细节。
每一处都精准地敲打在我曾经最柔软的地方。
若在以前，我大概早已心软。
但此刻，我看着他那双依旧深邃，却已不再纯粹的眼睛。
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悲凉和荒谬感从心底涌起。
他用着过去爱我的方式，来求我原谅他如今的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