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派出所的所长王海,此刻正握着电话,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电话那头,李大山的咆哮声还在继续,每一个字都像是鞭子,抽得他心里发慌。
“王海!你听清楚没有!带上你的人,带上枪!那个丁浩穷凶极恶,敢公然殴打我,肯定会暴力抗法!必要的时候,可以当场击毙!一切后果,我李大山担着!”
“当场击毙?”
王海的手一哆嗦,
“李……李主任,这……这个罪名,是不是太严重了点?需要不需要先调查一下……”王海壮着胆子,试图劝说一句。
“调查?我被他打了就是最直接的证据!”
李大山根本不听解释,恶狠狠地吼道:
“王海!我告诉你,这件事你要是办不好,你这个所长也别干了!立刻给我滚蛋!”
“是是是!我马上就去!马上就去!”
王海不敢再多说半个字,连连点头哈腰,挂断了电话。
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里叫苦不迭。
这个丁浩,他也有所耳闻,知道是哈塘村的一个能人,前段时间还帮县里破过案子。
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反革命?
可命令是李大山下的,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一个小小所长,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来人!紧急集合!”
王海咬了咬牙,冲着外面喊了一嗓子。
没一会儿,派出所里仅有的七八个民警,全都跑了过来,
“带上家伙,跟我去哈塘村抓人!”王海一脸严肃地宣布了命令。
与此同时,另一间办公室里,张可镇已经拨通了县公安局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里面传来一个带着几分威严的声音。
“喂,哪位?”
“我是张可镇!立刻给我接赵局!”张可镇的语气不容置疑,充满了焦急。
对面的人一听是张可镇,不敢怠慢,赶紧去叫人了。
等待的每一秒,对张可镇来说都是煎熬。
他很清楚,在眼下这个风声鹤唳的年代,“反革命”这顶帽子一旦扣上,想要再摘下来,比登天还难。
多少英雄好汉,就是被这种莫须有的罪名给毁掉的。
丁浩那小子,虽然有点刺头,但绝对是个有本事、有正义感的好青年。
他不能就这么毁在一个小人手里!
很快,电话那头传来了赵云龙沉稳的声音。
“喂,可镇,有什么紧急情况?”
“赵局,出事了!”
张可镇语速极快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李大山以‘反革命’的罪名,命令镇派出所去抓捕丁浩!我估摸着,他们现在已经出发了!”
电话那头的赵云龙,沉默了。
他当然记得丁浩。
那个在破获特务案中,起到关键作用的年轻人。
可以说,没有丁浩,那个案子根本不可能那么快告破,甚至有可能破不了!
他们公安局也拿不到那么大的功劳。
对于丁浩,赵局长是打心底里欣赏的。
曾经,自己极力邀请丁浩来公安系统,
只是这小子拒绝了!
为此,
赵云龙很是惋惜了一阵子。
现在,
这小子竟然惹到李大山了?
李大山这个人,他也知道,一个典型的官僚,没什么本事,就爱揽功推过。
丁浩打了李大山,这事确实冲动了。
但是,李大山直接给人家扣一个反革命的帽子,这就是赤裸裸的政治迫害!
“胡闹!”
赵云龙猛地一拍桌子,怒喝一声:“这个李大山,在搞什么名堂?!”
“赵局,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
张可镇急切地说道,“哈塘村山路难走,但镇派出所离得近,我怕他们先到一步,到时候万一擦枪走火,事情就无法挽回了!您得赶紧想个办法,阻止他们!”
“我知道!”
赵云龙的声音变得无比严肃:“可镇,你听着,我现在立刻以县局的名义,给镇派出所下达指令,让他们停止行动!但是,李大山是公社一把手,我担心他们阳奉阴违。”
“所以,你现在马上开车,赶往哈塘村!一定要在他们之前赶到!稳住局面,保护好丁浩!绝对不能让冲突升级!”
“是!”张可镇大声应道。
“记住,你代表的是县公安局!必要的时候,可以采取一切措施!”
赵局长最后叮嘱了一句,语气里透着一股杀伐果断。
“明白!”
挂断电话,张可镇没有丝毫耽搁,抓起车钥匙就往外冲。
他拉开吉普车的车门,一脚油门踩到底,车子发出一声咆哮,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出了镇公所大院,朝着哈塘村的方向疾驰而去。
雪夜里,两道刺眼的车灯,划破了沉沉的黑暗。
而在他们之前,另一辆更加破旧的吉普车,已经颠簸在通往哈塘村的雪路上。
车里,王海带着五个荷枪实弹的民警,一个个面色凝重。
一个年轻的民警忍不住开口问:“所长,这丁浩真有那么厉害?值得我们这么大阵仗?”
王海开着车,眼睛盯着前方被车灯照亮的一小块路面,沉声说道:
“厉害不厉害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连公社主任都敢打。这种人,就是个愣头青!什么事儿干不出来?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别阴沟里翻船!”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却七上八下的。
他总觉得,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邪性。
李大山那气急败坏的样子,不像是处理公务,更像是私人寻仇。
他现在只希望,到了哈塘村,那个叫丁浩的能束手就擒,千万别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否则,今天这事,恐怕没法善了。
哈塘村,村委会大院。
赵建国在安抚了众人几句后,便带着索伦他们,准备先回镇上安顿。
阿古达的命虽然保住了,但身体还很虚弱,需要更好的环境休养。
临走前,赵建国特意把丁浩拉到一边,低声嘱咐道:
“丁浩同志,牛队长的建议,你还是要听一听。好汉不吃眼前亏,李大山这个人,心眼比针尖还小。”
“你先出去避避风头,等县里的调查结果下来,一切就都清楚了。”
他虽然是个官场老油条,但对丁浩这种有真本事的人,还是愿意结个善缘。
“多谢赵主任提醒,我心里有数。”丁浩点了点头。
送走了赵建国一行人,喧闹了一天的大院,终于安静了下来。
村民们三三两两地散去,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忧色。
牛铁柱把丁浩一家人叫到了自己家里,关上门,脸色比锅底还黑。
“小浩,你别犟了!现在就走!”
他几乎是用命令的语气:“先避避风头再说!”
他把所有可能的情况都想到了,甚至连怎么躲避追查都安排好了。
何秀兰在一旁抹着眼泪:
“儿啊,听话!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白小雅站在一旁,虽然没说话,但那双通红的眼睛,脸上的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丁浩看着为自己焦心的一家人,心里既感动又有些无奈。
他知道,他们是真的为自己好。
但在他看来,逃避,是最愚蠢的办法。
一旦他跑了,那就等于坐实了李大山给他扣的“畏罪潜逃”的帽子,到时候有理也说不清了。
“牛叔,妈,小雅,你们听我说。”
丁浩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语气尽量平缓。
“我不能走。我一走,就什么都说不清了。”
“现在不是讲理的时候!”
牛铁柱急得猛拍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