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身,慢慢抬手。
燕舒眼底闪过一丝希冀。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庄别宴会接过她手里的汤碗时,他的手突然拐了个弯,完全无视了那碗汤,径直伸向桌上的清蒸东星斑。
他拿起公筷,夹了快中间最鲜嫩的鱼腹肉,剃掉刺后自然地放到了曲荷面前的小碟子里。
燕舒:“”
其他人:“”
曲荷看着碟子里的鱼肉,心头产生了一抹复杂。
她早在刚才就注意到了燕舒的眼神,无论她和庄别宴走到哪里,身后总有一抹视线跟随。
偶然间一个回眸,还会撞进那眼眸里。
是不加掩饰的欲望,是爱而不得的嫉妒和疯狂。
而也在这一刻,曲荷终于明白为什么才仅仅见了几面,燕舒就对自己会有那么大的敌意。
她喜欢庄别宴,可偏偏现在站在他身边的人不是她。
本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好吃完这顿饭就行,却奈何有人非要自讨没趣。
曲荷先在心里默默记了庄别宴一笔,然后压下情绪,扬起微笑。
她伸手接过燕舒手里的汤,放到一边,“谢谢燕舒老师,他不喝。”
曲荷拿起湿毛巾擦干净手,“医生交代过,他伤口正在恢复期,饮食需要我盯着,外人的东西不太方便。”
说着,转头看向正在帮她剥螃蟹的男人,“对吧,老公?”
庄别宴剥螃蟹的手顿了顿,抬头眼里满是笑意,“嗯,听老婆的。
燕舒的脸上的笑彻底僵了。
“那是我考虑不周了。”
她笑得很难看,桌子底下的手紧了紧,强撑着坐回座位。
几个有眼力的导演察觉到了空气中的火药味,笑着打哈哈,找了几个话题掀过了这一章。
气氛重新活络,继续推杯换盏。
酒过三巡,不少人都带了醉意。
几个胆子大的年轻导演和嘉宾起哄,搂着制片人脖子,吵吵嚷嚷走向包厢里的隔间唱歌。
动感嘈杂的音乐声很快透过墙壁传了过来,不少人被气氛带动,跟着哼唱,离席摇摆。
唯有主桌这一角,像是被无形的屏障隔绝开来。
三个人各怀心思,默默地形成了平衡。
曲荷放下筷子,声音带着骄纵:“庄别宴,我想吃虾。”
“好,我给你剥。”
庄别宴动作利落,很快几只剥好的虾仁就落在了曲荷面前的碟子里面。
他手上动作没停,又挑了只螃蟹,慢慢剔出蟹肉,堆叠到碟子里。
“蟹肉嫩,尝尝?”
曲荷扫过这堆剥好的海鲜,心里闷得慌,回了个“嗯”字。
“石榴呢?”
庄别宴见她没动筷,拿过盘子里的石榴,耐心地剥开,细碎的红宝石很快堆成一座山。
曲荷其实一点食欲都没有,胃里像是被什么情绪塞满了,堵得慌。
燕舒投过来的那些目光她不是没注意,尤其刚才那不经意的一瞥,那幽怨的眼神,她心里反而更难受了。
而这也恰恰说明他们之间的问题没有彻底解决,只要想到这个,曲荷就烦躁。
燕舒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捏着酒杯的手力道大的青筋隐现。
她看着那个在他记忆里永远高高在上,冷漠疏离的男人,现在居然如此耐心地为一个女人处理着琐碎的食物,为曲荷剥壳,挑刺,处理水果。
而面对曲荷生在福中不知福的冷淡,他脸上没有一丝不耐,甚至甘之如饴。
她何曾见过这样的他。
心口像被拧了一样,酸涩又嫉妒。
凭什么曲荷可以理所当然拥有这些?
明明她才是更早遇见他,陪他更久的人。
放在桌子底下的另一只手狠狠掐着掌心,尖锐的疼痛传来,才让她勉强维持即将崩溃的表情。
她猛地拿起桌上的酒,一口气喝了大半。
烈酒入喉,火烧火燎的刺痛,却不及心口万分之一疼。
燕舒像是感觉不到一般,喝了好几杯,酒意上头,她最终还是没忍住。
“曲荷老师,”
她努力想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单纯的关心,“庄总的伤还没好吧?这样一直忙前忙后的,要不让他休息一下?”
不用镜子,燕舒都知道,自己此刻脸上的笑有多么僵硬难看。
曲荷听到她的话,半眯了下眼。
她没抬头回应燕舒,筷子漫不经心地戳了戳碗里的虾肉,嘴角勾起了一抹没什么温度的笑意。
“庄别宴,”她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你累吗?”
庄别宴给她舀了碗汤,迎上她的目光,语气笃定:“不累。”
“是吗?我看燕舒老师那么关注你,还以为你累了。”
庄别宴顺着她的目光投向燕舒,淡淡颔首:“多谢。”
没有一句多余的话,满是疏离。
曲荷这才转头看向燕舒,“他说他不累。”
燕舒嘴角扯了下。
“不过嘛,燕舒老师提醒的也对。”
曲荷话锋一转,拿起庄别宴面前的空碗,舀了碗汤,“你伤口还没恢复好,是该多补补。”
她把汤端回来,放在庄别宴面前,掌心一伸,做了个请的手势。
庄别宴拿起勺子,尝了口汤,看向曲荷带着笑意,“味道不错,谢谢阿荷。”
燕舒再也坐不住了,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声。
“抱歉,失陪一下。”她甚至都没看两人的反应,就快步走出了包厢。
那逃离的背影,狼狈又心碎。
曲荷看着燕舒离开的方向,心里并没有觉得多舒坦,也没有感到什么胜利的快感,随之而来的更深的疲惫和茫然。
庄别宴的目光始终落在曲荷身上,没有错过她脸上的细微情绪变化。
他心头涌起淡淡的恐慌,伸手覆上她微凉的手背,紧紧握住。
“阿荷”
曲荷没有挣脱,也没有回应,仍由他握着。
这场无声对峙,没有赢家,没有硝烟,只有弥漫在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酸涩和拉扯。
洗手间外的走廊上铺了厚厚的地毯,来往间行人的脚步被吸收,也隔绝了大部分包厢的喧嚣。
燕舒整理好情绪,补完妆,推门出来,抬头就看到了斜倚在对面墙上的曲荷。
她单腿弯起,小腿交叉,鞋尖有一下没一下点着地。
听到声音后,她缓缓抬头,显然已等候多时。
燕舒擦干手上的水渍,走上前。
既然自己的心思都被知道了,那她也不在维持人前礼貌的样子,下巴微扬,冷冷道:“在等我?”
曲荷听着她话里的戒备和敌意,也不再寒暄,单刀直入:“你和庄别宴什么关系?”
她不是傻的,燕舒刚才看庄别宴的眼神,那种浸透了多年的执念和痛苦,不是一朝一夕就会有的,两人之间肯定有什么。
既然庄别宴不说,那她就来问燕舒。
虽然这样问情敌挺没有骨气的,但总比憋在心里难受好。
燕舒倒是没想到曲荷会这么直接。
她哼了声,双手环胸看她,讥诮道:“我们的关系?他不是都告诉你了吗?还来问我做什么?”
她故意把问题抛了回去。
曲荷盯着她的眼睛,“庄别宴说你家人在英国帮过他,但他和你之间,没有交集。”
“没有交集”
燕舒喃喃重复了这几个字,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眼底逐渐浮起浓浓的自嘲和苦涩,但很快又被她强压了下去。
“原来,他是这么认为的?”
尽管早就知道一切都是自己一厢情愿,可听到这样绝情的话,还是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曲荷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心里浮起淡淡的不安。
这时,燕舒向前逼近一步,酒气扑面而来,“既然他是这么说的,那你就当做这样吧。”
她顿了顿,故意拖长语调,带着刻意引导的模糊:“反正我一直都是听他的。”
曲荷听着她这句暗示性极强的话,不悦皱了下眉。
她什么都没承认,但好像什么都说了。
他们之间有秘密,而她只是个被蒙在鼓里的外人。
曲荷心底那股好不容易压下的不安和怀疑再次翻涌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