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室里,落针可闻。
过了足足半分钟,顾老太太才缓缓地,一字一句地开口。
“好。”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家里的一切,都随你调遣。”
“只要你能治好承颐,治好我们这一家子老弱病残。”
“你,就是顾家最大的功臣。”
这一刻,孟听雨知道,她不再需要靠孩子,也不需要靠顾承颐。
她用自己真正的实力,赢得了在这里最核心的话语权。
那只戴在她手腕上的帝王绿镯子,在灯光下,泛着沉静而温润的光。
它不再仅仅是一件贵重的礼物。
它成了一个见证,见证着她从一个外来者,真正变成了这个家的庇护者之一。
午饭时间,顾家大院的主厨房里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寂静。
这里是整个大院的心脏,平日里刀勺碰撞,烟火升腾,一派井然有序的忙碌景象。
可今天,所有的帮厨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手里的活计慢了下来,眼神却不约而同地飘向厨房中央。
孟听雨站在那儿。
她系着一条干净的素色围裙,乌黑的长发利落地挽在脑后,露出一截白皙纤长的脖颈。
她只是安静地站着,打量着这个比国营饭店后厨还要专业宽敞的空间,却无形中成了所有视线的焦点。
没人敢小瞧这个看起来温婉无害的年轻姑娘。
尤其是厨房里这群眼高于顶的厨师们。
他们闻了两天那霸道又勾魂的香味,早就心痒难耐。
终于,一个身影从人群后走了出来。
那是一位年近六旬的老师傅,身材微胖,穿着一身洁白的厨师服,神情严肃,眼神锐利。
他就是大院的主厨,曾经的国宴御厨,王建国,人称老王。
老王走到孟听雨面前,站定,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了一圈,带着审视与探究。
“孟小姐。”
他的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听说以后顾先生和老太太他们的饮食,都由您来负责?”
孟听雨点了点头,神色平静。
“是的,王师傅。”
她知道,这是下马威来了。
在厨师的世界里,厨房就是战场,灶台就是王座。
一个二十岁的年轻姑娘,想直接接管这里,不拿出点真本事,根本镇不住场子。
老王见她不卑不亢,眼神里的探究更深了。
“孟小姐,您要做的都是药膳,我们这些粗人怕是帮不上忙,也怕打扰您。”
“不过,我对药膳也略知一二,如果您不嫌弃,我想在一旁给您打打下手,学习学习。”
这话听起来客气,实则是一场光明正大的挑战。
他要亲眼看看,这个能让整个大院都馋得抓心挠肝的香味,到底是怎么来的。
周围的帮厨们都屏住了呼吸,空气里的气氛瞬间紧绷起来。
孟听雨却像是没听出他话里的机锋,微微一笑。
“那怎么好意思,您是前辈。”
“不过我今天的确要做不少东西,有您帮忙,是我的荣幸。”
她轻而易举地接下了战书,并且反客为主,将老王摆在了帮手的位置上。
老王一愣,没想到她如此干脆。
“那,孟小姐您吩咐。”
他索性抱起了胳膊,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那就麻烦王师傅帮我处理一下那几样青菜,还有,把那块生姜切成末。”
孟听雨指了指流理台上几颗沾着露水、碧绿鲜嫩的青菜。
老王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
切菜,切姜末?这是学徒才干的活。
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拿起菜刀,走到砧板前。
他倒要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老王的手很稳,刀工精湛。
青菜被他快速地择洗干净,生姜在他的刀下,很快就变成了一堆大小均匀的细末。
他常年颠勺,右肩早已习惯性地保持着一个微微倾斜的姿势。
孟听雨的目光在他右肩上停留了一瞬。
在她的“望气”视野中,一股灰黑色的湿寒之气正盘踞在老王的肩关节处,凝滞不动,甚至影响了气血的流通。
“王师傅。”
孟听雨的声音淡淡响起。
老王停下动作,回头看她。
“您这右肩的风湿,最近是不是加重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总感觉有冷风往骨头缝里钻,翻身都疼?”
老王握着刀柄的手,猛地一紧。
他脸上那份属于国宴御厨的从容与骄傲,瞬间龟裂。
他震惊地看着孟听雨,嘴巴微微张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平日里还是少食辛辣,那东西催发湿气。多用老姜捣碎了加热敷一敷,会好很多。”
孟听雨的语气就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平常。
厨房里却“嗡”的一声,炸开了锅。
“天哪,她说中了!”
“老王师傅的肩膀是老毛病了,上个月去看中医,那个老专家就是这么说的!”
“一模一样的话!一个字都不差!”
帮厨们的窃窃私语,像一记记重锤,砸在老王的心上。
他僵在原地,后背的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
看病,他信。
可隔着衣服,光看一眼就知道病根,甚至连医嘱都分毫不差。
这不是医术了。
这是神术!
老王看着孟听雨的眼神,彻底变了。
那里面再没有一丝一毫的轻视与挑战,只剩下浓浓的敬畏与骇然。
孟听雨却没有再看他一眼,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提。
她转身从专门用来养护顶级活鲜的水箱里,捞出一条通体火红、正在奋力摆尾的石斑鱼。
东星斑。
还是野生的极品。
这鱼肉质极鲜嫩,但处理起来也极考验刀工,稍有不慎,就会破坏鱼肉的纤维,影响口感。
所有人的呼吸,再一次屏住了。
他们看着孟听雨将那条活蹦乱跳的鱼按在砧板上,左手稳稳按住鱼头,右手执起一把薄如柳叶的片刀。
没有迟疑。
没有犹豫。
刀光一闪。
众人只听到一阵细密而极富节奏的“唰唰”声。
那声音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孟听雨的手腕轻盈地抖动着,刀刃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贴着鱼骨,行云流水般划过。
不过是眨眼的功夫。
一条完整的鱼,就已经被完美地分成了两片。
鱼骨上,干干净净,没有一丝多余的肉丝残留。
而那片下的鱼肉,被她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片成了一片片薄可透光的鱼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