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块浸了墨的棉絮,刚擦过天际,灵车就再次碾过通往水闸的土路。车窗外的芦苇丛在风中摇得像鬼影,河水的呜咽声比昨夜更沉,混着水闸深处传来的
“咯吱”
声
——
像是生锈的闸门在缓缓转动,听得人后颈发紧。
“把这个戴上。”
江玄音从帆布包里掏出个用红绳系着的桃木牌,牌上刻着个歪歪扭扭的
“镇”
字,边缘还沾着点暗红的朱砂,对林川解释道:“这是以前在苗寨时,苗寨老蛊婆给的,能暂时挡子蛊的躁动。”
林川接过桃木牌,冰凉的木牌贴在胸口,后颈的蛊虫果然安静了些。他看着江玄音往背包里塞东西:玄铁八卦镜擦得发亮,玉竹拂尘的竹丝上浸了新的艾草汁,镇魂铃的绳子缠了三圈红线,还有一小包用防潮纸裹着的东西,散发着淡淡的硫磺味。
“那是什么?”
林川忍不住问。
“硫磺粉混了雄黄酒。”
江玄音头也不抬,继续说:“水蜈蛊怕这东西,等会儿要是被蛊虫围住,撒出去能逼退它们。”
她顿了顿,抬头看他,“取引蛊花根的时侯,得用红绳捆住根须,不能用手直接碰
——
那根吸了三年精血,沾了蛊气,碰了会被母蛊记恨。”
林川点头,指尖捏着那截红绳
——
是江玄音特意找的三股红棉绳,说是浸过正午的阳气,能暂时隔绝阴气。他摸了摸后颈,那里的凸起像颗冻住的石子,不动了,却透着股沉甸甸的寒意,像有什么东西在憋着劲。
灵车停在水闸外的老槐树下,树影投在锈铁门上,像张张开的爪子。江玄音熄了火,侧耳听了听:“他来了。”林川说:“没想到他来的这么快!”江玄音说:“他知道咱们肯定会这找引蛊花,肯定急着赶过来阻止咱们。”
风里飘来股熟悉的腥甜,比昨夜更浓,混着河水的潮气,往人鼻子里钻。水闸深处的
“咯吱”
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细碎的
“沙沙”
声,像有人在翻动潮湿的泥土。
两人猫着腰绕到水闸侧门,门轴锈得厉害,推开时发出
“吱呀”
一声,惊得暗处的夜鸟扑棱棱飞起。江玄音用手电筒往里面照了照,光柱穿过浓雾,落在中央那口半埋在地里的水缸上
——
缸口的黄符已经被撕掉,黑粘液漫出缸沿,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几只水蜈蛊正趴在洼里,慢悠悠地扭动。
而水缸边,那个穿黑褂子的养蛊人正蹲在地上,手里拿着把小铜铲,小心翼翼地挖着什么。他身前的泥土被翻开,露出一截惨白的根须,像条细蛇似的缠在缸壁上——
正是引蛊花的根。
“动手!”
江玄音低喝一声,率先冲了出去。镇魂铃被她摇得急促,“叮铃铃”
的响声撞在水闸的砖墙上,弹回来,震得人耳朵发麻。
养蛊人猛地回头,眼里闪过一丝狠厉,反手就将铜铲扔了过来。江玄音侧身避开,铲刃擦着她的胳膊飞过,钉在身后的木柱上,“笃”
的一声,惊起一片灰尘。
“不知死活!”
养蛊人从怀里掏出个小竹筒,往地上一摔,竹筒裂开,里面的黑虫顿时像潮水似的涌出来,直奔江玄音而去。
“林川,去取根!”
江玄音喊着,抬手将玄铁八卦镜挡在身前。镜面金光乍起,涌在最前面的蛊虫撞在光上,瞬间蜷成焦团。她手腕一抖,玉竹拂尘的竹丝扫向地面,沾着的艾草汁落在蛊虫堆里,“滋啦”
一声,腾起片青烟,蛊虫们顿时往后缩了缩。
林川攥着红绳,心跳得像要撞碎肋骨。他绕到水缸另一侧,引蛊花的根须就在眼前,惨白的根上沾着黑粘液,还缠着几只细小的蛊虫,正往根里钻。他想起江玄音的话,闭了闭眼,猛地蹲下身,将红绳往根须上缠
——
刚缠到第二圈,那根须突然剧烈扭动起来,像活了似的,缠上他的手腕!林川吓得差点松手,就觉手腕一阵冰凉,低头一看,根须上的黑粘液正顺着皮肤往上爬,所过之处,起了片密密麻麻的红疹。
“别松手!左三圈,打活结!”
江玄音的声音混着铃声传来。她正被蛊虫围在中间,桃木剑舞得飞快,剑锋上沾着黑虫的浆液,却还是有漏网的蛊虫往她脚边爬。
林川咬着牙,按江玄音说的,红绳左三圈缠紧,打了个活结。奇怪的是,结刚打好,根须的扭动就慢了下来,黑粘液也不再往上爬。他趁机用力一拽,“噗”
的一声,根须被扯了下来,断口处涌出些暗红的汁液,像血。
“拿到了!”
林川喊着,攥着根须往后退。
养蛊人见状,突然发出一声尖啸,手里的竹编蛊笼猛地打开,那只血红的母蛊从里面飞了出来,翅膀扇动着绿光,直扑林川面门!
“小心!”
江玄音急得扔出八卦镜,镜面在空中翻了个圈,正好撞在母蛊身上。“当”
的一声脆响,母蛊被弹得后退三尺,翅膀上的绿光暗了暗,却更凶了,转头扑向江玄音。
“快走!”
江玄音用桃木剑挡住母蛊,给林川使了个眼色,说道:“根拿到了,先撤!”
林川攥着引蛊花的根,看着江玄音被母蛊和蛊虫围住,心里一阵发烫。他想起昨夜躲在坟碑后的懦弱,想起江玄音说
“你总得试试”,突然握紧了手里的玉竹拂尘
——
那是江玄音刚才塞给他的。
“我帮你!”
他喊着,举起拂尘往蛊虫堆里扫。竹丝上的艾草汁沾到蛊虫,果然起了作用,几只爬得近的蛊虫瞬间蜷成焦团。
江玄音愣了一下,随即眼里闪过丝笑意说:“好!用铃!”
林川赶紧摸出腰间的镇魂铃,那是刚才在车上江玄音给他的备用镇魂铃,使劲一摇。“叮铃
——”
铃声虽不如江玄音的更有灵气,却也让母蛊的动作顿了顿。
趁这空档,江玄音反手抽出张黄符,往桃木剑上一贴,“敕!”
符纸燃起青火,她挥剑劈向母蛊,剑锋带火划过母蛊的翅膀,“滋啦”
一声,绿光瞬间熄灭,母蛊惨叫着摔进水缸的黑粘液里。
“撤!”
江玄音拽住林川就跑。养蛊人想去捞母蛊,被江玄音扔出的硫磺粉逼退,养蛊人急着去捞母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冲出侧门。
灵车驶离水闸时,林川还攥着那截引蛊花根。根须上的暗红汁液已经凝固,惨白的根身透着点微光,像块浸了血的玉。他后颈的蛊虫突然轻轻动了一下,这次不是疼,也不是麻,像是……
松了口气?
“这根能解蛊吗?”
林川喘着气问。
江玄音看着窗外渐远的水闸,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能解,但得等月圆夜。引蛊花根吸的是阴时精血,得借月圆的阳气中和了,才能入药。”
她转头看向林川,眼里带着点释然地说道:“还有三天月圆,你暂时……
安全了。”
林川低头看着那截根须,突然笑了
——
是劫后余生的笑,带着点涩,却比哭畅快。后颈的凸起还在,但他知道,这一次,他不是在等死。
车窗外的雾气渐渐散了,露出半轮残月,挂在水闸的方向,像只半睁的眼。林川摸了摸胸口的桃木牌,突然觉得,这趟浑水,蹚得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