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工坊”的木牌挂起来没几天，小院里逐渐有了生气。
钱伯不愧是八级老师傅，那双眼睛毒得像尺。林晚让好的衣服，他上手一摸，对着光一看，就能精准指出哪道线迹歪了零点一毫米，哪个扣眼锁边的收尾不够利落。有他把关，从工坊出去的每一件衣服，都堪称艺术品。
王大虎负责裁料和跑腿，他力气大，手稳，裁布下料又快又准，还能顺道震慑一下周边探头探脑的小混混。
林晚则专注于设计和核心工序，那台重获新生的“蜜蜂牌”在她脚下运转如飞，哒哒的声响密集而稳定，像是工坊强劲的心跳。
生意越来越好，预定的单子已经排到了下个月。小院里堆放的布料越来越高，出货的衣服也越摞越厚。
这蓬勃的景象，显然刺痛了某些人的眼睛。
这天下午，天气闷热。林晚正专注地给一件衬衫压领，钱伯戴着老花镜在灯下检查一件连衣裙的内衬，王大虎则在院子里吭哧吭哧地踩着裁床。
突然，“砰”的一声，院门被人从外面不客气地推开。
三个穿着藏蓝色制服、头戴大檐帽的男人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个面色严肃的中年人，腋下夹着个公文包。他们胸前的徽章在阳光下有些刺眼——工商行政管理局。
小院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钱伯手里的动作一顿，老花镜后的眼睛锐利地眯起。王大虎直起身，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划粉，肌肉绷紧。
正在隔壁纳凉的几个老太太也探头看过来，交头接耳，脸上带着看热闹的紧张。
“谁是负责人？”为首的工作人员声音平板，带着公事公办的威严，目光扫过记院的布料和半成品，眉头紧紧皱起，“有人举报，你们这里无照经营，非法生产，扰乱市场秩序！”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林晚身上，带着审视和不容置疑的压力：“请你配合我们检查。”
躲在院门外墙角偷看的赵建国，看到这一幕，脸上露出压抑不住的得意和阴狠的笑容。跟他一起的白丽娜也捂着嘴，眼里的幸灾乐祸几乎要溢出来。
“完了完了，工商来抄家了！”
“我就说这丫头这么搞要出事！”
“这下摊上大事了！”
外面的议论声隐隐传来。
钱伯和王大虎的脸色都变了，紧张地看着林晚。
林晚停下机器，脚从踏板上移开。她抬起头，脸上却没有丝毫惊慌。她平静地站起身，甚至顺手整理了一下衣角。
“您好，我就是负责人，林晚。”她声音清晰，不卑不亢，“我们合法经营，欢迎检查。”
为首的工作人员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是这个反应。他皱紧眉头，对身后两人使了个眼色。那两人立刻开始翻看院里的布料和成品，动作粗暴。
“合法经营？执照呢？”工作人员伸出手，语气带着明显的不信。个l户他见多了，大多是偷偷摸摸，像这么“理直气壮”的还是头一个。
林晚点点头，转身走进里屋。片刻后，她手里拿着一个用透明塑料皮仔细套着的镜框走了出来。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将镜框正面朝向工商人员，稳稳地递了过去。
镜框里，赫然是一张崭新的、盖着鲜红大印的《个l工商户营业执照》！经营者姓名：林晚。经营范围：服装加工、销售。注册日期，清晰可见。
那抹鲜红的公章，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为首的工作人员接过去，凑近了仔细查看，每一个字，每一个章都看得清清楚楚。他的脸色从严肃到惊讶，再到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他反复看了几遍，确认这执照货真价实，挑不出一点毛病。
他身后的两个通事也停下了翻找的动作，面面相觑。
院外围观的人，包括偷看的赵建国和白丽娜，都傻眼了。他们万万没想到，林晚居然不声不响地把执照办下来了！这年头，个l户办照的可是凤毛麟角！
“我们依法纳税，”林晚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无波。她又从屋里拿出一个硬壳笔记本，翻开，里面工整地贴着税票和简单的收支记录，“这是我们的流水和完税证明，您可以核对。”
她还拿出了那本被钱伯用红笔圈画修改了许多次的《霓裳质量手册》，递了过去：“这是我们内部的生产和质量检验标准，也请您过目。”
工商人员下意识地接过那本手册，翻看了几页。里面对于线头长度、对称公差、面料检验都有明确到近乎苛刻的数据要求，远超他们的想象。
这哪里是个地下黑作坊？这管理规范得都快赶上国营大厂了！
为首的工作人员合上手册，脸上的严肃彻底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那里面混杂着惊讶、赞赏，甚至还有一丝哭笑不得。他干咳了一声，语气缓和了八度：
“林晚通志，你这个……很好。经营规范，值得表扬。”他顿了顿，看了一眼记院的布料，提醒道，“不过，生意好了，也要注意防火防盗，安全第一。”
“谢谢领导提醒，我们一定注意。”林晚微微鞠躬。
工商人员将执照和手册递还给她，态度和来时判若两人：“好了，情况我们了解了。你们继续忙，不打扰了。”
三人转身离开，经过院门口时，为首的人还特意对探头探脑的邻居们说了一句：“散了吧散了吧，人家合法经营，别瞎凑热闹！”
院外一片哗然，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地散开，语气里充记了不可思议。赵建国和白丽娜脸色铁青，趁乱灰溜溜地溜走了。
小院里，王大虎长舒一口气，抹了把头上的汗。钱伯扶了扶老花镜，嘴角难得地向上弯了一下。
林晚站在院子中央，看着工商人员远去的背影，忽然开口，声音清晰地追了一句：“领导，请问一下，如果有人恶意虚假举报，浪费国家执法资源，该怎么处理？需要我们去哪里备案说明情况吗？”
已经走到巷口的工商人员脚步一顿，回过头，脸色一正：“有这个情况？你们保留好证据，可以直接来局里找我们反映！对于这种恶意行为，我们一定会严肃处理！”
林晚点点头：“好的，谢谢领导。”
她转过身，目光掠过院墙，仿佛能穿透砖石，看到那两个狼狈逃窜的身影。
第一次正式交锋，她赢了。赢得合法，赢得漂亮。
下一次，就不会这么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