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瞬间陷入一片漆黑。
林小诺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耳朵里还残留着程母那尖利刻薄、带着冰碴子的命令口吻——“张局女儿等你半天了！赶紧收拾收拾过去见一面！”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她刚才还因为视频而滚烫悸动的心脏。
挂断的动作几乎是本能的，带着一种被当众扒光示众的羞耻和恐慌。手机被她死死攥在手里，冰凉的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疼。房间里，只有她粗重而紊乱的呼吸声，还有那盏旧台灯发出的、嗡嗡的电流声，在死寂中无限放大。
他母亲看到了。
看到他深夜和一个女孩视频。
那个女孩的背景，是斑驳的书桌、翻卷的公考教材、廉价的马克杯……
在那个穿香云纱旗袍、目光如刀的贵妇眼里，她林小诺，大概就是一只不知天高地厚、妄想攀高枝的蝼蚁吧？
脸颊上残留的、因为程远那张极具冲击力的脸而升腾的热度，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彻骨的冰凉。一种巨大的自卑和难堪，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从头到脚淹没。她甚至能想象出程母挂断电话后，会用怎样鄙夷刻薄的言辞去评价她这个“勾引”她儿子的“底层货色”。
手机屏幕骤然亮起！嗡嗡的震动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是【远山】的微信消息。一条接一条，急促地跳了出来。
【远山】：“抱歉，意外。”
【远山】：“她突然进来。”
【远山】：“别多想。”
三条消息，简洁，直接，带着他一贯的冷静风格，试图平息刚才那场突如其来的风暴。
林小诺看着那三条信息，“别多想”三个字像针一样刺着她的眼睛。怎么能不多想？那赤裸裸的阶层差距，那不容置喙的家族意志，像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瞬间横亘在她面前。她和他，从来就不在一个世界里。
指尖冰凉，带着细微的颤抖，她慢慢敲着字：
“你……还是去吧。别因为我……得罪了领导。”
发送。
这句话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蜷缩在床沿，把脸埋进膝盖里，旧t恤粗糙的布料摩擦着滚烫的眼眶。她有什么资格让他为了她，去对抗他的家庭和他赖以生存的l制？张局女儿……那才是他母亲眼中，配得上他公务员身份的“标准答案”。
屏幕顶端，“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亮起，又熄灭，再亮起。反复了几次。
林小诺的心也跟着那提示起起落落，像被放在文火上反复炙烤。他在犹豫？在措辞？还是……在权衡？
终于，新的消息跳了出来。
【远山】：“推了。用工作当借口。”
林小诺猛地抬起头，盯着屏幕上的字。“推了”……他拒绝了？为了……刚才那场被打断的视频？这个认知像一道微弱的光，试图刺破笼罩她的冰冷阴霾。
她下意识地追问，指尖敲击的速度快了些：
“这样好吗？万一……”
消息还没编辑完，程远的下一条信息已经先一步抵达。
只有短短五个字，却带着一种穿透屏幕的、直抵灵魂的冲击力：
“你希望我去？”
轰——！
林小诺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血液仿佛都涌向了心脏，在那里疯狂地冲撞、挤压，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手机从微微汗湿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旧床单上。
你希望我去？
他问她……希不希望他去见张局女儿？
这……这是什么意思？！是试探？是逼问？还是……一种带着危险意味的邀请？
巨大的冲击让她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脸颊刚刚褪去的热度以更汹涌的姿态卷土重来，烧得她耳膜都在嗡嗡作响。希望？她当然不希望！那个念头几乎是本能地、带着尖锐的刺痛从心底最深处冒出来！可是……她能说吗？她有什么立场说“不希望”？
他是前途光明的公务员，她是交不起房租、靠打零工度日、连头像都是二手书照片的底层女孩。他们之间，隔着的不只是他母亲那道冰冷的目光，还有整个世俗的天堑。
混乱的情绪像沸腾的岩浆在胸腔里翻滚。希望？不希望？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一丝淡淡的铁锈味。手指悬在掉落的手机上方，却像被无形的枷锁禁锢住，一个字也打不出来。
屏幕的光幽幽地亮着，映着她失魂落魄、涨红的脸。
时间在死寂中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的城市灯火无声闪烁。
突然，手机屏幕顶端，“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再次疯狂闪烁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急促！
林小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他要说什么？是解释？是追问？还是……
提示疯狂闪烁着，持续了足足十几秒，仿佛有千言万语在屏幕那端激烈地酝酿、碰撞。
然后——
提示消失了。
屏幕顶端，系统提示冷冰冰地跳了出来，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远山】”撤回了一条消息。
“【远山】”撤回了一条消息。
“【远山】”撤回了一条消息。
三条撤回提示，像三道无声的惊雷，接连炸响在寂静的房间里。
林小诺呆呆地看着那三条灰色的系统提示，大脑彻底宕机。
他撤回了什么？
三条消息……他到底……想说什么？
巨大的悬念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感，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刚才那句“你希望我去？”带来的冲击还未平息，这三条神秘的撤回，又像投入深潭的巨石，激起了更深、更汹涌的波澜。
房间里只剩下她紊乱的呼吸和那三条刺眼的撤回提示。空气仿佛凝固了，沉甸甸地压在胸口。程远那张隔着屏幕都极具压迫感的英俊脸庞，他母亲刻薄尖锐的斥责，还有那句悬而未决的“你希望我去？”以及这三条消失无踪的留言……所有的一切，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牢牢困在了这个无解的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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