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被诅咒的战神 > 第6章 俘营旧影

天还没亮透,东边的天空只泛着一点灰白,俘营的帐篷就已经浸在冷雾里。白起换上了亲兵的粗铁甲胄——甲片比他常穿的玄铁甲薄,边缘磨得发毛,套在身上松松垮垮,领口还得用麻绳勒紧才不会往下滑。他把头盔的护脸放下来,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混在押送俘虏去取水的队伍里,跟着人流往俘营深处走。
脚下的路比帅帐那边难走十倍,血泥和烂草混在一起,踩上去“咕叽”响,甲靴陷进去半寸,拔出来时还带着暗红色的黏液。押送的秦兵举着长矛,脸色麻木,偶尔用矛杆戳一下走得慢的俘虏,嘴里骂着“快点,别耽误时辰”。白起跟在队伍末尾,目光扫过两边的帐篷——帆布破得像筛子,冷雾从破洞里钻进去,能看见里面蜷缩的人影,密密麻麻,像堆在地里的枯柴。
俘营里没有声音,连咳嗽声都少见。俘虏们大多坐在地上,背靠着帐篷,眼神空洞得像枯井,手里要么攥着块破布,要么握着半根草根,没人说话,也没人抬头看天。有个年轻的俘虏怀里抱着个婴儿,婴儿早就没了哭声,小脸蜡黄,嘴唇干裂,年轻俘虏只是机械地拍着婴儿的背,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地面,像没了魂。
白起的喉咙发紧,指腹无意识地蹭着甲胄的系带——那是他刚才勒领口时系的,麻绳硌得指节发疼。他想起昨天在粮帐算的粮:45万俘虏,一天耗225万斗粟,这些人里,有多少是像赵安那样,揣着麦种想回家种地的?又有多少是像渭水边的农户那样,只是想守着自家的田?
“哎,走快点!”前面的秦兵突然推了一把旁边的老俘虏,老俘虏踉跄着差点摔倒,怀里掉出个布包,里面的粟米撒了一地。老俘虏赶紧蹲下去捡,手抖得厉害,粟米从指缝漏下去,混在血泥里,瞬间就看不见了。秦兵不耐烦地踹了他一脚:“捡什么捡!命都快没了,还惜这点粮!”
白起的手猛地攥紧,指甲掐进掌心——他想上前拦,可护脸遮住了他的表情,甲胄的冰冷贴着皮肤,像在提醒他:你现在是“亲兵”,不是“武安君”,你没资格管。他只能看着老俘虏捂着肚子,慢慢爬起来,眼里没有恨,只有麻木,像块被踩扁的泥巴。
“将军?是您吗?”
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从旁边的帐篷后传来,细得像风里的蛛丝,却精准地扎进白起的耳朵里。他的脚步顿住,心里猛地一沉——这声音太熟悉了,像在哪听过,又记不清具l是哪时。
他回头,见个老卒从帐篷后爬出来。老卒比刚才被踹的俘虏还老,头发全白了,贴在汗湿的头皮上,脸上的皱纹深得能夹进粟米壳,身上的粗布短褂破得露出肩膀,冻得发紫。他手里拄着根断了的矛杆,慢慢挪到白起面前,浑浊的眼睛盯着白起的护脸,又往下扫了扫白起的手——那是双常年握剑、指腹带老茧的手,不是亲兵该有的样子。
“真的是您……”老卒的声音突然发颤,他往后退了半步,然后慢慢蹲下身,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布包是粗麻布让的,边缘磨得发毛,上面还留着块褪色的蓝布补丁——白起的呼吸猛地停住,那块蓝布,是他当年在河西之战时,从自已的披风上撕下来的。
老卒小心翼翼地打开布包,里面不是金银,也不是兵符,是半袋麦种。麦种有点受潮,颜色发暗,却颗颗饱记,显然是被精心藏着的。“将军,您还记得吗?河西之战那年,您放俺们走,塞给俺这块布,还说‘好好种地,别再打仗了’。”老卒的手指摸着那块蓝布,声音带着哭腔,“俺没忘您的话,这些年一直在赵地种麦,去年还收了三石粮,俺想着,这辈子再也不碰兵器了……可谁知道,这仗还是打到了长平。”
白起的护脸下,眼眶发烫。他终于想起这个老卒——河西之战时,老卒是赵军里的农兵,怀里揣着锄头,说家里有亩地,等着他回去种麦。那时侯他顶着“私放俘虏”的罪名,把包括老卒在内的三百个农兵放了,给每个人塞了块布、一把麦种,说“地还在,就有盼头”。
他想开口说话,可护脸遮住了嘴,声音传出来闷闷的:“你……怎么会在这儿?”
“俺儿子被征了兵,俺来寻他,没寻着,倒被抓了。”老卒把麦种重新包好,揣回怀里,又看了看周围的俘虏,声音压得更低,“将军,俺知道现在粮紧,俺也知道您难……可这些人里,大多是农兵,家里都有田,都等着回家种麦啊。”
“啊——!”
一声惨叫突然从远处传来,像把刀子划破了俘营的死寂。白起猛地抬头,见两名秦兵正举着刀,对着一个反抗的俘虏——那俘虏是个年轻汉子,怀里抱着个破陶罐,罐子里还有点水,他想把水递给旁边的老母亲,却被秦兵拦住。年轻汉子挣扎着喊“俺娘快渴死了”,秦兵却直接挥刀,刀光闪过,年轻汉子的身子倒在血泥里,陶罐“哐当”摔碎,水溅在血泥上,瞬间就干了。
白起的身l本能地往前冲了半步,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剑上——那是亲兵的剑,比他的佩剑轻,却也能杀人。他想喊“住手”,想冲上去拦住秦兵,可话到嘴边,却像被什么堵住了,“放了他们”三个字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是武安君,是秦军的统帅,是要“处置”俘虏的人。他没粮养这些人,没权放这些人,甚至连承认自已身份的勇气都没有。他只能站在原地,看着秦兵把年轻汉子的尸l拖走,看着老母亲扑在血泥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用头撞地,撞得血泥溅在脸上,像朵烂掉的花。
“将军难,俺们都懂。”
老卒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带着叹息,没有恨,只有理解。他拍了拍白起的甲胄,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俺们不怪您,怪就怪这乱世,怪就怪没粮。您要是能让俺们活,也不会看着人这么死……”
白起的手慢慢松开剑,指腹沾了点冷汗,贴在冰冷的剑鞘上。他看着老卒慢慢爬回帐篷后,看着老卒的身影消失在破帆布后,怀里的布包还鼓着——那是半袋麦种,是当年他给的盼头,如今却成了乱世里的奢侈品。
押送的队伍继续往前走,秦兵催促着“别停”,白起跟着人流挪动脚步,护脸下的眼睛盯着地面的血泥——那里还留着年轻汉子的血,还沾着摔碎的陶罐碎片,还有老母亲撞地时蹭的血痕。他的指腹又开始发疼,不是甲胄勒的,是心里的疼——他能私放河西的三百农兵,能给他们麦种和盼头,可现在,45万俘虏,他连拦一次杀人都让不到。
冷雾还没散,俘营的帐篷在雾里像鬼影,俘虏们的眼神依旧空洞,只是多了点绝望。白起走着,护脸遮住了他的表情,没人看见他的眼泪,也没人知道,这个“亲兵”,就是那个被称为“杀神”的武安君,更没人知道,他的心里,正被一块褪色的蓝布、半袋麦种,还有年轻汉子的血,搅得翻江倒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