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被诅咒的战神 > 第4章 粮囤夜谈

已近三更,粮帐外的风小了些,只偶尔有几缕钻过帆布缝隙,带起粟米壳的轻响,像谁在低声叹气。帐内的油灯芯烧得只剩小半截,昏黄的光圈缩了又缩,勉强罩住粮囤前的一小块地,把白起和李老的影子拉得老长,叠在记是粟米壳的地上,像两截枯木。
李老没坐幕僚搬来的木凳,也跟着白起蹲在地上。他穿件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袖口磨出了毛边,手里攥着根用了多年的竹筹,筹身被摸得发亮。他没急着说话,先帮白起把散在地上的粟米拢到一起,指尖的老茧蹭过米粒,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他跟了白起二十年,从河西战场的小后勤官让到如今的幕僚长,最懂这位将军的脾性:对着粮和地,比对着咸阳的贵族还上心。
“将军,算下来,就算后方粮车能准时到,扣除秦军口粮,留给俘虏的粮也撑不过三天。”李老把拢好的粟米分成三小堆,用竹筹在中间划了道线,“左边是秦军的,中间是流民的,右边……是俘虏的,您看,就这么点。”
白起盯着那堆最小的粟米,没说话。他刚从帅帐过来,赵安在小帐里已经睡熟了,呼吸轻得像小猫,手里还攥着那枚裂纹的桃符。走的时侯,他特意掖了掖孩子身上的旧披风,指尖碰到孩子衣兜里的麦种,硬邦邦的,像颗没发芽的希望。可一进粮帐,这希望就被“三天”这个数字压得发沉。
李老见他不说话,又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要贴到白起耳边:“老奴倒有个想法——蜀道不是还在修吗?那边缺人手,咱们把俘虏派去,给他们半饱的粮,管饭不管饷,既不浪费人力,又能缓减眼前的粮荒。”
“蜀道?”白起的耳朵猛地动了动。他抬起头,原本沉缓的眼神里骤然亮了一瞬,像油灯火苗突然蹿高了些。他一把攥住李老的手腕,力道大得让李老皱了皱眉,却没挣脱——他知道将军这是急了。“这法子可行?蜀道工期长不长?能撑到秋收吗?”
秋收——只要撑到秋收,关中的新粮收上来,粮荒就能缓一缓,到时侯或许能再想别的办法。白起的脑子里已经开始算:45万俘虏,除去老弱病残,至少有30万能干活,修蜀道既能避开咸阳那边“杀降”的催促,又能让这些人活下来,甚至……等战事平了,或许还能让他们回家种地。
李老被他攥得手腕发疼,却还是慢慢点头:“可行。蜀道要修五年,今年才第三年,正好缺人。半饱的粮虽少,却能保命,俘虏们要是知道能活,肯定愿意去。”他顿了顿,又补充,“老奴已经跟蜀道那边的监工通过气,他们巴不得有人手,就是……得您点头,还得跟咸阳那边通个气。”
“咸阳”两个字像盆冷水,瞬间浇灭了白起眼里的光。他的手慢慢松开,指尖垂到腿边,碰到了甲胄内侧的硬物——是下午从帅帐带出来的秦王密信。他沉默了片刻,慢慢伸手进去,把那封叠得整齐的密信掏了出来。
信纸是咸阳特供的细麻纸,边缘还印着秦王的火漆印,只是此刻被白起捏得发皱。他把信展开,昏黄的灯光照在字迹上,“若留俘虏,即刻断你军粮”八个字格外刺眼,墨迹像是用血写的,看得他眼疼。
“王上心意已决。”白起的声音哑得厉害,比刚才低了半度,指腹蹭过“断粮”两个字,纸纤维蹭得指尖发涩,“下午使者来,不仅催处置方案,还带了这信——留俘虏,就断粮;杀俘虏,才有粮。”
李老凑过去看了眼信,眉头拧成了疙瘩。他跟着秦王也有些年头,知道这位王上的性子:一旦下了决定,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可他更知道白起的心思——这位将军从不是嗜杀的人,当年河西之战,宁愿自已受鞭刑,也要私放三百个赵地农民兵,就因为那些人怀里揣着锄头。
“就……就没别的办法了?”李老的声音也低了下去,手里的竹筹无意识地戳着地上的粟米,“比如……咱们跟后方的粮官通融,先挪点粮?”
“挪不了。”白起把信叠好,重新塞回甲胄内侧,指尖用力捏了捏,像是要把信纸捏碎,“范相那边盯着呢,昨天后勤官跟我说,巴蜀的存粮本来能调些过来,结果范相压着不让动,说‘为君分忧,当以大局为重’——这‘大局’,就是让我杀降。”
他想起白天见的赵安,想起孩子哭着说“俺娘让俺带麦种回家种地”,喉结滚动了两下,一股腥甜又涌上喉咙。他赶紧低下头,用袖口蹭了蹭嘴角,没让李老看见——他不想让老部下看见自已的脆弱,更不想承认,自已连一个孩子的“回家梦”都快护不住了。
油灯的火苗晃了晃,映在白起脸上,一半亮,一半暗。亮的那半,还残留着刚才想到蜀道时的希望;暗的那半,却被秦王的密信、范雎的算计、粮荒的现实压得发沉。他盯着地上的粟米,那三小堆粟米还在,可俘虏那堆,像是随时会被风吹散。
“这条路……走不通了。”白起慢慢说,声音轻得像风,却带着说不出的绝望。他伸手抓了把粟米,放在掌心,米粒从指缝漏下去,落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响,像在为谁叹息。
李老没再说话,只是陪着他蹲在地上。粮帐外的风又大了些,帆布被吹得“哗啦”响,油灯的光缩得更小了,把两个人的影子压得更沉。过了好一会儿,李老才轻轻拍了拍白起的肩膀,像当年在河西战场,白起受鞭刑后,他偷偷给将军敷草药时那样:“将军,别太为难自已——您已经尽力了。”
白起没回应,只是攥紧了掌心剩下的几粒粟米。米粒硌得掌心发疼,却比不上心里的疼——他能算出45万俘虏一天耗多少粮,能想到修蜀道的法子,却算不过王权的冷,算不过人心的狠。他甚至不敢想,要是真杀了俘虏,赵安长大以后,知道自已护着的“将军”,杀了他的通胞,会怎么看他。
帐外突然传来小帐方向的动静,像是赵安在睡梦里哭了两声,又很快没了声。白起猛地抬头,看向粮帐门口,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他藏得住这封信,藏得住修蜀道的想法,却藏不住对那个孩子的牵挂,更藏不住,自已心里那点还没被现实磨掉的,想护着“麦种”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