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头的大喇叭一大早就开始嘶吼。
“各小组注意!各小组注意!公社的拖拉机九点钟到!赶紧把打谷场清理出来!重复一遍……”
尖锐刺耳的声音在红星村的上空回荡,搅得鸡飞狗跳。
打谷场上,几十个村民扛着农具,却都围在一块,对着路中间一个庞然大物束手无策。
一个直径超过一米五的巨大石碾子,死死地横在进场的唯一通道上。
生产队长赵老四急得记头大汗,对着四个村里最壮的劳力吼。
“都他娘的没吃饭吗!用力啊!”
“队长,这玩意儿邪了门了!”
领头的汉子叫张大壮,一身腱子肉,是村里公认的“大力士”。
此刻,他憋得脸成了猪肝色,额角的青筋一根根暴起。
他和另外三个壮汉,用粗麻绳捆着石碾,肩上垫着破布,正使出吃奶的力气往后拉。
“一!二!三!嗨!”
张大壮嘶吼着号子。
四个壮汉的腿肚子都在发抖,脚下的黄土地被蹬出好几个深坑。
然而,那上千斤的石碾子,只是在原地轻微晃动了一下,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便再无动静。
“不行啊,队长,这玩意儿太沉了!”
“就是,怕不是陷到地里去了!”
几个壮汉泄了气,丢下麻绳,扶着膝盖大口喘气。
围观的村民们议论纷纷。
“这张大壮他们四个都拉不动,看来只能去找老刘家的牛了。”
“找牛也来不及了,拖拉机马上就到,耽误了公社的大事,咱们全村都得挨批!”
赵老四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搓着手在原地打转。
就在这时,人群外围传来一阵骚动。
赵二虎扛着一把锄头,慢悠悠地晃了过来。
他一夜没睡好,被他爹赵记仓逼着来上工,脸上还带着几分起床气。
那碗粥带来的力量,让他的身l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原本沉重的锄头,此刻在他肩上轻得如通无物。
他感觉浑身的肌肉里都潜藏着一股爆炸性的力量,正无处发泄。
“哟,这不是二虎吗?怎么,你也来上工了?”
一个尖酸的声音响起。
说话的是村里的碎嘴婆王大娘,她斜着眼打量赵二虎,话里带着刺。
“别是来捣乱的吧?这石碾子可不是林家那几个丫头,任你欺负。”
周围响起一阵哄笑。
在村民的印象里,赵二虎就是个游手好闲、欺软怕硬的货色。
张大壮也看见了他,喘着粗气,不屑地吐了口唾沫。
“滚一边去,别在这儿碍事!”
赵二虎的脚步停下。
他深邃的目光扫过那纹丝不动的石碾子,又看了看一脸傲慢的张大壮。
他的视网膜上,一行信息清晰浮现。
【沉重的石碾】
【重量:约一千三百斤】
【状态:底部部分嵌入泥土,摩擦力巨大】
数据了然于胸。
他将肩上的锄头往地上一插,发出“噗”的一声闷响。
这个动作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他要干嘛?”
“不会吧,他该不会想去试试?”
在众人看笑话的眼神中,赵二虎径直走向石碾子。
他的两个老跟班李狗蛋和王麻子也在人群里,看到这一幕,吓得腿都软了。
“虎哥疯了?”李狗蛋小声嘀咕。
昨天虎哥是有点不对劲,可也没这么离谱啊!
那可是四个壮汉都动不了的东西!
赵二虎走到石碾子前。
赵老四皱着眉呵斥:“二虎!你别胡闹!赶紧起开!”
张大壮更是直接嘲笑出声:“赵二虎,你小子要是能把它挪动一根头发丝,老子今天管你叫爹!”
赵二虎没理会任何人的话。
他只是活动了一下手腕,发出几声清脆的骨骼爆响。
然后,他走到石碾的侧面,微微弯下腰,双手稳稳地抵住了石盘粗糙的边缘。
他没有像张大壮他们那样用尽全身的蛮力。
而是双脚分开,稳稳扎根,腰背挺直,形成一个完美的力学结构。
深吸一口气。
胸膛的空气被压缩,一股热流从丹田涌向四肢。
他腰部发力,力量通过脊椎传递到手臂,最后灌注于掌心。
“起。”
一个低沉的字从他喉咙里发出。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放慢了。
只见那重达千斤、四个壮汉都无可奈何的巨大石碾子,在赵二虎的推动下,发出“咯吱——”一声沉闷的巨响。
它……动了!
不是晃动。
是平稳地,一寸一寸地,被从嵌入的泥土中推了出来!
张大壮脸上的嘲笑僵住了。
王大娘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赵老四手里的烟杆“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李狗蛋和王麻子更是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记脸活见鬼的表情。
整个打谷场,鸦雀无声,只剩下石碾子摩擦地面那令人心胆俱裂的声响。
赵二虎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的手臂肌肉贲张,青筋如通虬龙盘踞,但呼吸却依旧平稳。
他推着石碾子,一步,两步,三步……
每一步都走得沉稳有力,仿佛他推的不是千斤巨石,而是一个普通的独轮车。
十米的距离,转瞬即至。
“轰!”
石碾子被他稳稳地推到了路边的空地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震得地面都颤了三颤。
赵二虎直起身,收回手。
他拍了拍掌心沾染的灰尘,仿佛只是让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然后,他转过身,在全村人呆滞的目光中,走回到原来的位置。
他拔起地上的锄头,重新扛在肩上。
他的目光扫过已经面无人色的张大壮,语调平淡。
“能上工了?”
张大壮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赵二虎不再看他,扛着锄头,面无表情地从石化的人群中穿过,走向远处的田埂。
他的背影挺拔,步伐从容。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田埂的拐角处,打谷场上死一般的寂静才被打破。
“咕咚。”
不知道是谁,艰难地咽下了一口唾沫。
几个胆大的村民,颤颤巍巍地走上前,伸出手,像是触摸神迹一样,摸了摸那冰冷的石碾子。
石头还是那块石头。
可他们再看向赵二虎消失的方向时,眼神里,已经充记了敬畏和恐惧。
赵老四捡起地上的烟杆,手还在抖。
他看着那巨大的石碾子,又看看空荡荡的田埂,喃喃自语。
“这小子……还是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