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的夜色，总是比白昼更沉重。
天穹压低，厚重的云层似要倾塌而下，唯有几盏摇曳的宫灯，在风中亮得微弱。秋风从御花园穿堂而过，带着几分萧杀。沈清凤立在长廊下，披着一袭浅青色宫装，神色淡然，心绪却像那风中的灯火一般，暗暗翻涌。
这几日，她能清晰感觉到局势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原本只是她与周太傅之间的暗斗，如今，却有人在暗中窥伺，悄然伸手。
“小姐。”柳青衣从阴影里快步而来，神情罕见地凝重。她压低声音：“消息属实，近日打探周太傅一案的人，是昭仪娘娘。”
沈清凤的手指微微一顿，落叶从她掌心滑落，轻轻打在青砖上。
昭仪。
宫中无人不知这位昭仪娘娘——美艳聪慧，得宠多年。她少有直接干政的举动，却与外戚来往密切。这样一个人，一旦出手，绝不可能只是“出于好奇”。
“昭仪在试探什么？”沈清凤缓声问。
柳青衣摇头：“属下查不到更多。只知她的人常出入御书房，似乎通样在打探兵权调动之事。”
沈清凤垂下眸，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冷笑。
“兵权。”她低语。那是帝王最忌讳的东西，也是周太傅最危险的筹码。昭仪忽然插手，说明她也嗅到了腥味。
次日清晨，沈清凤收拾了亲手调配的香料，换上一袭素雅宫装，带着柳青衣，前往昭仪的宫殿。
凤华宫门前，金瓦朱栏，气势堂皇。即便在阴沉的天色下，这座宫殿仍旧金碧辉煌。昭仪的地位，在后宫之中可见一斑。
内侍引她入殿。香雾缭绕间，一声轻笑传来。
“原来是清凤姑娘。”
昭仪懒懒倚坐在锦榻上，姿容明艳，眉梢眼角皆带着不加掩饰的凌厉与自信。她身着一袭红色宫裙，鬓发间点缀着金翠流苏，随着她举手投足微微摇晃。她的笑容妩媚，却像带着刺的花。
“你送来的安神香，本宫用过，的确与众不通。”昭仪抬手支颐，打量着沈清凤，目光像刀锋一样锋锐。
沈清凤盈盈一拜：“娘娘抬爱。清凤斗胆来此，不过是求娘娘指点一二。”
“指点？”昭仪唇角一勾，慢慢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又缓缓搁下，茶盏在漆案上发出轻响。她忽然低声道：“周太傅的事，本宫听说你也有所牵扯。”
殿中顿时一静，只有香烟在空气中缭绕不散。
沈清凤心头微紧，却不显于色，垂下眼帘，神态谦卑：“清凤不过区区宫婢，怎敢涉入此等大事？”
昭仪看着她，唇角弯出一抹讥讽的弧度，笑声却带着冷意：“在这宫里，身份卑贱又如何？谁是棋子，谁是棋手，不看名分，只看心思。本宫见得清凤姑娘心思不浅，怕是早就落下了几子。”
沈清凤仍是静静立着，仿佛未被戳中心事。她心知，昭仪这是明晃晃地试探，想要迫她吐露底牌。
“娘娘言重了。”沈清凤语气不卑不亢，眉眼清澈。
昭仪盯了她半晌，终究收了锋芒，转而柔声一笑：“你聪慧，本宫喜欢。周太傅的势力过盛，本宫不欲见他独大。若你真有心，本宫倒愿意看看，你能如何拆了他的局。”
沈清凤垂首：“清凤不敢。”
“呵……”昭仪摇着茶盏，淡淡一笑，“你敢不敢，不由你。棋盘已摆开，不是你能退出的。”
沈清凤微微一颤，仿佛被迫接受。可当她转身走出凤华宫，长长的宫道在阴云下幽深而冷寂，她的眼底却闪过一抹锋锐的笑意。
昭仪。这个女人要么是想借刀杀人，要么是想从这场斗争中分一杯羹。无论哪一种，都意味着局势已彻底变了。
她仰头望向远处的御书房，那巍峨的殿宇在风云之下冷漠高耸，仿佛俯视着一切挣扎的蝼蚁。
“好。”她低声自语，唇角微挑，“既然昭仪要下场，那我便借她的手，把周太傅再往火坑里推一把。”
风声呼啸，吹起她衣袖轻扬，落叶在空中翻飞，似无声的战鼓，昭示着一场新的暗潮正在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