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云砚洲从不记得自己有过失控的时候。
在所有人眼中,他近乎完美得不像真人。
朝堂事务再繁乱,他亦能从容拆解。宴席间遇暗流纷争,他只消几句话便能化于无形。
即便从前遇过山匪拦路,箭矢擦着衣摆飞过时,他眼底的波澜也未多过半分。
旁人求而不得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于他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本能。
他习惯了顶着这副温润如玉的面孔,掌控所有局面。
大到家族兴衰的走向,小到庭院里草木的修剪,都能精准地纳入掌心,连一丝偏离轨道的可能都不留。
但此时此刻,他清晰地知道,自己正在做一件偏离他掌控和正轨的事。
没有烛火的屋子漆黑如墨,他将自己的妹妹困在手臂与门板之间的方寸之地。
他的身形依旧平直挺拔,掌心却绷着暗不可察的力道,连呼吸都比平日更为幽沉。
这样的距离早越过了兄长的界限。
他圈拢的姿态像一张轻而密的网,将少女困在中央,又未曾真的收紧。沉默无声蔓延,漫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拉扯感,像暗处缠绕开来的藤蔓,软而韧。
少女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了,身体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肩膀微微绷紧。
可下一秒,像是想起眼前人是她从小崇敬依赖的兄长,紧绷的线条又慢慢软下来,连呼吸都放松了些。
只是声音里裹着几分茫然的疑惑,轻轻飘在黑暗里:“大哥?你怎么了?”
云砚洲知道自己怎么了。
他没有生气。
没有气她不听自己的话,非要和霍骁来往。
没有气她先前面对霍骁时,眼神里自然流露出的亲近。
他只是在今晚,在与霍骁面对面站着的那一刻,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实。
他是她的兄长,有资格教导她分辨是非,有资格为她挡下世间风雨,有资格陪她从垂髫稚子长到亭亭玉立,有资格替她打理好所有一切。
唯独一件事他没有资格,他没有资格去控制她的心——控制她想与哪个男人在一起,想对谁动心,想把余生的时光分给谁。
他是最能名正言顺待在她身边的人,也是最不能名正言顺待在她身边的人。
这份清醒认知到的事实像根细刺,第一次扎得惯常波澜不惊的他从心底泛起一阵躁意。
某些超出掌控的情绪在暗处疯长,让他明知不该,却还是顶着一张冷静到近乎漠然的脸,做了件与理智背道而驰的事。
不过,这也没什么。
毕竟,这才是他更真实的一面。